顾三月的手机铃声是自带的那种，一段耳熟能详的钢琴弹奏曲，很舒缓的节奏。可再舒缓的节奏重复上五六遍以上，听的人也要烦了。
杨舟在对面夹起一筷子面，还没送到嘴里，下一通就进来了。
“......你要不还是关机了吧，这些人也太烦了。”
“没事，待会儿上班就静音了。”
顾三月没有把手机关机，因为他在等，他刚刚在微信上回复严崇安了白皓要的他的联系方式，他只是在等那个号码打进来。
大学的时候他就存过白皓的号码，没有人主动告诉他，是开学那天白皓和严崇安互相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他默背下来的，一直存在手机里面，设置了特别的手机铃声，却没机会响起过一次。
现在他也不知道白皓有没有换过手机号码，他只抱了一点渺小的希望。
就这样一边吃面一边处理，直到吃完都没有等到。
顾三月放下筷子，有些泱泱地把手机静了音，走到柜台前结账。
这个时候面馆里面人多了起来，顾三月等在点面的人群后面，没再看手机，杨舟走在他后面说：“要不我去结账吧？”
“不用......”
似乎表现得太过消极了，顾三月打起精神，喊了老板结账，老板反倒给他道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笑容淳朴，鼻头还有一层烟火气息遗留的油光：“我这店新开，也不怎么懂你们年轻人的支付方式，实在是非常抱歉。”
队列中有急切的老板你快点儿的催促声，老板便收了顾三月给的现金，转回头继续招呼，把顾三月的一句没事淹在对话之下。
杨舟推了推他，顾三月就从人群背后挤出去，打开店门走出去，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杨舟说：“我转你钱。”
顾三月说不用，就当我提前请你的离职聚餐。
杨舟便又耷拉下眼角，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他看了看顾三月却又生气起来：“我帮你去和那帮孙子算账，这样骚扰别人算什么？”
顾三月摇了摇头。
杨舟有些生气，认为顾三月这是故意让别人欺负自己，便忿忿不平说：“你不能这样，让别人平白欺负了。”
顾三月说：“我没有要让别人平白欺负我。”
杨舟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顾三月说：“暂时还不知道。”
是的，他的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往前的人生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背负一些沉重的罪责。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他也反复追问自己，他贪恋过白皓不属于他的温热体温，这是他做过的不能逃避的罪行，他更加无法否认自己对白皓存在的没有消失过的不该有的念头。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在愤怒之余，心下明白，如果自己处于那个立场，也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邓松清只不过是实行了行动，远远超出他想象的。
但是这一切也只是在传言中的揣测，他都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这些都是邓松清做的。
两个人回到了公司，顾三月的手机都安安静静的，直到下班了都没有响过。
自然是不会响，他静音的可是整个手机的通知。
到了下班点，杨舟又摸索着过来，顾三月这次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都不问他为什么要过来了。
“三月。”杨舟喊他。
“我问了蓓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顾三月停下手上的事，说怎么回事。
杨舟就坐到顾三月旁边的空位，等办公室的最后一位同事好奇地望了他俩一眼却也走出去后才轻声说：“传言说的没错，是邓总做的。”
顾三月说好，我知道了。
杨舟问他你是不是不相信。
顾三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我不能只听一家之言，这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三人成虎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尽管邓松清的“嫌疑”最大，但是没有证据都没辄，更何况真要杠上，他压根儿就不是对手，如果白皓站在邓松清那边，那要他，要他如何镇定地面对。
顾三月让杨舟可以下班走了，自己背上那个公文包，把椅子推到办公桌下面。
两个人并肩走到公司楼下，顾三月说：“你回去吧，我真没事。”
杨舟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顾三月在杨舟走了之后，才往办公楼内走回去，他一下班就把声音重新开起来，有特殊的提示音想起，不是电话，而是短信铃声，顾三月这才回忆起来，他为白皓设置的不仅仅是电话铃声。
白皓说在他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馆等他，刚刚下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白皓，对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他和杨舟并肩走出去。
顾三月不想再麻烦杨舟，把人送出去，自己才走回来，感应大门一打开，白皓好整以暇站在他的正对面。
两个人面对着面，感应门开了又要关上，白皓上前一步，门又退了回去，他走过来，站在顾三月的身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喊了他一声顾三月。
时间似乎倒回他们初遇的那一天，严崇安为他俩互相做了介绍，白皓也是这样的目光投射过来，隔着同样的距离。
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白皓留着更加松散的发型，自然垂在他的额头，穿的也不是现在的正装，而是简单的T恤，是很简单的白T，顾三月记得清清楚楚，以及那时候白皓面对他的客气疏离的表情。
时至五年后的今天，白皓已经比起之前成熟许多，有更加成熟的发型，不似他胡乱捋上去的发型，而是整整齐齐的背头，露着饱满的额头。
顾三月从“剑眉星目”这个词语得来的实感也是源于白皓，他喜欢他的眉眼，特别是从他这样的角度望过去，能以仰视的角度，看眉毛隐入眉梢，是书法般利落而锋利的趋势。
眼睛则更加让人挪不开视线，不为其他，他对双眼皮没有抵抗力，高耸的鼻梁衬托出更加深邃的棱角，还有他薄唇，紧抿的时候会拉成一条直线，而当他不做表情的时候又是刚好的厚度，如果要是笑一笑，顾三月就不能若无其事地看下去了。
白皓此刻没有笑，只是喊他一声，那两片薄唇轻启，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顾三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了神，避开视线嗯了一声。
白皓又说：“找个地方坐着说。”
顾三月又说好。
没有说明确切的地点，白皓转身就走，顾三月就在后面跟着他，跟着他走过斑马线，等下一班红绿灯然后绕进一个平常路过的巷子，进了一家餐馆。
白皓在门口问他能吃辣吗，顾三月点点头，他便把门推开，直到顾三月也走进去才松开手。
服务员来引导他俩落座，顾三月一直跟着白皓，除了必要问答，一直默默跟着走。
终于落了座，服务员递来菜单，白皓问他吃什么，顾三月说都行，白皓把他看了一眼，主动点了份双人套餐。
服务生走了，白皓拿起桌面的杯子给他倒水，顾三月说谢谢。
“你只回答吗？”白皓放下水壶，突然问道。
顾三月想把自己塞进地缝里面，硬着头皮说：“不是。”
说完又觉得不那么妥帖，冥思苦想才吐出一个问题：“你喜欢吃辣？”
不对，不应该问这个，他们相见的目的本不在于这样无关的，暴露他私心的窥探。
白皓说：“还行吧。”
顾三月哦了一声，不知道接什么话更加符合完美的社交氛围。
又不想太过直接切入主题，要是白皓为邓松清据理辩证怎么办。
于是他紧紧抿住嘴唇，以防自己一个不小心说出不合适的话。
白皓却仿佛看穿了他，只是说：“吃完饭再说吧。”
服务员的餐很快上来了，一道海鲜，一荤两素，摆在略显拥挤的双人桌上，顾三月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碗筷，轻声说谢谢，然后只占据餐桌狭窄的一角，也只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面夹菜，夹一次，把脸埋在碗里扒好几口饭。
白皓伸手拿他面前的蔬菜盘子的时候，顾三月的筷子刚好伸过来，撞到盘子地面，散落在餐桌上，一只直接掉到桌子底下。
“......”
"没关系，再换一双就好了。"白皓喊服务生再送一双筷子过来，顾三月则钻进桌子下面找那支掉落的筷子。
服务生都到了，他还没起身。
白皓问他：“找到了吗？”
顾三月说：“快了。”其实他早就找到了，只不过那筷子那么巧掉到白皓的脚边，他这边够不到，他又不好意思让白皓去捡。
他两手空空重新坐直，头发都乱糟糟地搭在脑门上。
白皓说筷子呢，顾三月说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不找了，白皓把新的筷子递给他，这次顾三月领圣旨一样郑重接了，再也不敢马虎。
白皓把荤菜摆到他面前说你别那么拘束，我不吃人。
顾三月点点头：“好的。”
总之，算是顺利吃完了这一顿饭，顾三月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去柜台结账，他抢在白皓前面说我来。
白皓吐了一口气说：“好，我不和你抢。”
结完账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站在餐馆外的空地，相对无言。
这里离路灯有一段距离，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一个轮廓。
顾三月站着没动，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吃完饭就急匆匆出来了，甚至连正事都没有谈。
巷子里吹来夜晚降温的风，顾三月的头发随着风向舞动，他抬手挡了一下，今天的上衣没有帽子，他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有点儿害怕冷热交替后的偏头痛。
白皓往他这里走了两步，顾三月以为他要走，便也要抬脚，然而白皓只是站定在他后方，为他挡住了风说：“你那天就是吹风吹的吧？”
顾三月没有否认，白皓总有这样下意识的举动，不管是为他挡风，还是为他抵门，他好像一直在这样一个被照顾的角色自处着。可他们不该这样，即使这是白皓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
顾三月说：“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他的疑问很是冷静，白皓在他后面注视着他，同样平静回复他：“原本我想和你说的，现在不需要了。”
顾三月也回望他，是模糊的轮廓，他说：“你现在你没有想说的了吗？”
白皓却说：“有，现在有更重要的说。”
“那我听你说。”说着顾三月转过身来，摆出认真听课的样子。
白皓笑了，在身旁一辆汽车一闪而过的灯光下，他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性格的人。”
说完他又补充：“是喜欢我的人里面，也许都和你一样憋在心里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也问过你喜欢我什么，但是我现在似乎有点知道了。”
顾三月一愣，完全没有意识到白皓想说的话往这个方向发展。
白皓说：“如果我今天替松清向你道歉，那对你来说太不公平，这件事我替自己向你道歉，我也会尽快处理。”
“好的。”
“你不会生气吗？”
顾三月说：“当然会，我还会想报复。”顾三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说这话，说完马上意识到他报复的对象是白皓的现任对象，立马怂了说，“正当的手段。”
白皓说：“好，等你想到适合的正当的手段，我和你一起。”
顾三月傻傻地啊了一声。
白皓却捏了捏手掌，有些孩子气回答：“毕竟被叫做男宠，我也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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