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他乡遇故知（四）

墨色翻滚，从花开到花落，辜清章的眼睛久久未能痊愈，兰茵的画船也停在原地，逐渐染上了花香。

“画舫垂杨雨，组骑落花尘。”

可兰茵怎么会想到，她从踏入江南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名为“重逢”的陷阱——辜清章精心为她编织了一张大网，只等她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辜清章满腹经纶，玉质金相，然其深沉有城府，莫能测也。

他与兰珏的相似之处，便在于那一副完美的假面，言笑晏晏之下，是冰冷破碎、让人看不清的心。

夜深了，兰茵胸口处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披上外衣，随意地在院中漫步。

伤口愈合，留下一道疤痕，似有似无的痛，不知是旧疾，还是心病。

湖中的月亮格外耀眼，兰茵靠在水榭之上，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句：

兰茵芳榭先得月。

辜清章流连玩清景，忘言坐来夕。

辜清章不知何时走到兰茵的身后，水榭外，月光下，他的身影一点点靠近，像是乘月而来的仙子。

兰茵笑着回头，眉眼弯弯道：

兰茵疏临兄。

辜清章看不到今晚的月色，也看不到兰茵的笑颜，可他依旧在一片漆黑中走出屋门，坐到了兰茵身侧，温和地说道：

辜清章今晚的月色…

辜清章如何？

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又好像一切如常。萧瑟的夜晚，兰茵胸口处的伤疤突然隐约发痒，她按在伤处，轻声说道：

兰茵如寻常一样。

“今晚的月色真美。”

“只是和平常一样的月亮。”

辜清章的眸中划过一抹黯淡，他将紧握成拳的手隐藏在袖中，狠狠掐住的第二指关节，像是他压抑的情愫。

空气中兰茵的幽香隐隐传来，辜清章不露痕迹，只低沉地说道：

辜清章月色如常，茵茵为何睡不着？

兰茵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她侧头看向辜清章，不近不远的距离，却模糊着看不清他的神色。半晌，兰茵垂眸叹息道：

兰茵想起一些旧事，总是哽咽着…无法忘怀。

辜清章循着声音“看向”兰茵，柔和的眸中满是心疼，又隐约可见落寞：

辜清章我懂。

辜清章有些回忆啊，便如刀割一般，让人生疼。

那刺向兰茵胸口处的匕首，也在月色下，攻向了辜清章的心。

他说着安慰的话，可他自己，就像是快碎的玉，美丽又脆弱。兰茵的心中酸涩翻涌，话音一转，沙哑着声音说道：

兰茵疏临兄，十年前，你为何不告而别？

兰茵这些年，你又为何音信全无？

兰茵的话，一句句敲开辜清章的心门，可他只沉默着低头，不愿兰茵看清他的神色。直到很久很久，兰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辜清章突然开口说道：

辜清章深渊中，没有飞向你的信鸽。

一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兰茵却读出了其中的压抑和隐忍，像是饱含恨意，又像是满腔爱意，说不清道不明。

辜清章忽得爽朗大笑，将此事当做打趣一般略了过去，可兰茵静静地看着他，直至夜深告别后，才轻轻说了一句：

兰茵疏临兄…

兰茵你到底…在隐藏些什么？

夜色暗涌时，眼波流转，瞥不见幽深的黎明；失明的眼眶中，寻不到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