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

监护仪滴滴的声音让安静的病房显得烦躁。

傅老爷子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开门声，回过神缓缓转头。

“很难受吗，爷爷？需要叫医生吗？”

傅瑾进来就看到傅老爷子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院子里的大树下，有一张躺椅常年放在那，躺椅旁边有一粗陋的石桌，说是石桌，其实是用砖砌起来的。

那是傅老爷子亲手做的。

那张躺椅是傅老爷子的专爱，除了晚上睡觉，要外出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躺在了这张椅子上，砌着茶，看着傅瑾训练，悠闲的不得了。

傅老爷子一脸木讷地盯着他，嘴里却不饶人：“臭小子，老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躺到快要生痔疮了！”

傅瑾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说道：“您这才刚入院，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出院的事就别想了。”

“我这精神好着呢！”

“嗯嗯，那是谁刚刚晕过去了呢？”

近年来，傅老爷子越发的老顽童，像这哄孩子的口吻，傅瑾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傅老爷子被堵的哑口无言，熄了火，一时间病房又只剩仪器滴滴的声音，以及傅老爷子粗糙的呼吸音。

“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等他开口，傅老爷子又自顾自的说：“我可以放你去韩国，但你要读完大学。”

傅瑾微皱着眉看着傅老爷子，不解道：“为什么？”

“您应该清楚，以现在情况就算您同意了，我也不可能去韩国。”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写着不同意的孩子，他笑得欣慰，坐起身，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

“坐。”

看着容颜越发俊美的傅瑾，不怪乎那些个看脸的想让他去韩国。

“当年发现你的时候，还是个像猫儿一样的婴儿，如今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傅老爷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复杂如墨般，叫傅瑾怎么也读不懂，心里莫名的感到不安，快速握住傅老爷子的手，企图以此让自己心安些。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医院检查不出什么，你要做的是完成你的学业，然后去韩国当你的练习生。”傅老爷子说着便笑了起来，“你啊，一直都是按着我的要求活着，无欲无求的，活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我不知道这个练习生有什么吸引你的，但你眼底里的向往骗不了我。”

傅瑾盯着老爷子看着半响，似乎想要看穿他皮囊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抿了抿唇，“这件事再说吧。”

“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要去那边完成吗，在犹豫什么？”

傅老爷子的话如雷鸣般在他耳边响起，震得他头皮发麻，双眸微缩，原先握着老爷子的双手悄无声息地松开，声音暗沉的听不出情绪，“你是谁？你不是他。”

傅老爷子的脸上攀上了诡异的笑容，不恐怖，反倒让人觉得和蔼。可就是这个不同往日的表情，才让傅瑾心生惧意。

“傅瑾，你忘了你的来时路了吗？”空灵却具有威严的陌生声音从傅老爷子口中发出。

身子像是被粘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声音像是哑了般，几次张口都未能说出话来。

“你该清楚你自己的处境，你拖的时间太久了......”

傅瑾微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傅老爷子，声音沙哑着说道：“那他呢，会平安顺遂吗？”

“会，他命数本该如此，如今又因机缘抚养你长大，长命百岁无忧。”

“会忘了我吗？”

“会。”

“好，我知道了。”

傅瑾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他会被这里看着他长大的人遗忘，会成为没有人要的孤儿，理应是伤心的，可他心里平静的如一滩死水一样，不，也可以说比死水好些，至少他知道他应该要难过。

“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什么暂时的？是遗忘还是情绪，这些傅瑾都不知道，看着重新安静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傅老爷子，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悲哀。

将被子轻轻地盖在傅老爷子身上后，坐在凳子上沉思着，一直到黄昏被黑夜覆盖，不见一丝光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