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竹舍门外,洛冰河颤抖着手,轻轻推开门,仿佛害怕惊扰到房里的人,可是,房里分明是个醒不来的人。
推开门,透过翠竹屏风,影影绰绰地看见躺在榻上的人,一如往昔自己每天清晨唤师尊起床用早膳。
望着那扇薄薄的屏风,洛冰河竟然不敢跨过去,他一直清晰地知道,师尊已经离世了,可他又固执地不肯相信。
“师尊。”
洛冰河对着榻上的人轻唤一声。
“师尊,起床了。”
洛冰河坐到床边,凝视着沈清秋的面庞,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师尊了。
洛冰河还记得,在无尽深渊之前,沈清秋虽然因为无可解的缘故,身体虚弱,面上总带两分病气。可如今沈清秋身形削瘦,面色灰败,双颊凹陷,瘦得吓人,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有化不开的郁气。
洛冰河拉住沈清秋的手,侧头轻轻贴着沈清秋的手背,试图从沈清秋的冰冷手中寻找往日的温暖。
“师尊,弟子回来了,你快看看弟子啊。”
“师尊,无尽深渊好黑,你哄哄弟子好不好?”
洛冰河期待地看着沈清秋,好像下一秒沈清秋就会睁开眼,然后抱住他,一手揉自己的头,一只手拍自己的背,柔声说:“冰河回来就好。”
“师尊。”
“师尊?”
“师尊!”
洛冰河颤抖着唇,几次开口,最后才哽咽地说:“师尊累了,先歇会儿,弟子就在这儿守着师尊,您一醒,就看见弟子了,好不好?”
竹舍里安安静静。
洛冰河侧身半躺到沈清秋身边,“师尊,等您醒了,弟子就去小厨房为您做糕点,藕粉桂花糖糕可好,正好新做的桂花酱。”
“不过师尊您胃不好,藕粉不易消化,您不能多食。弟子再做两样,绿豆糕和豌豆黄如何?师尊从前常吃的……”
洛冰河一直絮絮叨叨地讲。
“吱呀——”
一阵风吹过来,将竹舍的窗吹开,书案上的纸纷纷被吹到地上。
“师尊,弟子去关窗,马上就回来。”洛冰河说着,给沈清秋掖了掖被角。
洛冰河先关了窗,再去拾地上的纸张,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地藏经。
奇怪?师尊从前不信佛的。
洛冰河把佛经放到案上,就看到书案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张半开的画。洛冰河本不感兴趣的,可余光扫到一幅半开的画卷,上面所绘的,正是洛冰河本人。
慢慢把画展开,画上的是一袭黑衣的洛冰河,与现在的他,可谓一模一样。洛冰河抚上画中自己额间的天魔印。
洛冰河翻看着桌上的画,发现大多是师尊为他所作,也有两人一起的场景,更有……更有洛冰河当年为沈清秋所作的画像。
当时,他自己怀着隐蔽又犯上的心态绘出师尊的模样,在画里题上自己的心意。那……师尊作这些画时,又想着些什么呢?
思念?怜惜?心疼?还是……爱恋?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自己在无尽深渊边对师尊表明心意!是自己赠师尊红绳!是自己让师尊等自己!
苍穹山,对师尊冷眼旁观落井下石。水牢里,对师尊句句嘲讽欺辱折磨。甚至是凌辱强迫师尊,不顾师尊的身体,将他囚于床榻之间,时时蹂躏!到最后,害得师尊身死的……也是自己!
师尊不该救自己,这样的欺师灭祖的弟子,师尊不该牺牲自己的性命!
洛冰河一阵眩晕,伸手撑在书案上,却打翻了书案上的盒子,连盒子带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到了地上。
洛冰河惊慌地去看,生怕摔坏了,接着便发现,盒子里满满放着的是厚厚的一叠信。
“冰河亲启。”
信封上端正地写着四个字。
是师尊写给自己的?
厚厚的一叠信,塞了一盒子,少说也有八九十张,信封上全是“冰河亲启。”
洛冰河颤抖着手,将信拆开。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冰河,仙盟大会的结果已出,不出为师所料,你果然是魁首,为师……”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冰河,魏师弟已经将正阳修复好,等几年后,你回来便可继续用了……”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其实根本不必想,冰河你在无尽深渊那样的地方,怎么会安乐?现在已经入冬了,清静峰……”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冰河不必担心,为师已回了清静峰,明帆和婴婴照顾为师也很好,只是始终不如你……”
“睽违日久,拳见殊殷。婴婴在为师哭了一场,好不伤心,明帆也十分难过,清静峰上下都不敢相信。为师知道,冰河一定会回来……”
“别来无恙。久疏通问,时在念中。冰河,今年中秋到了,月亮格外的圆。明帆他们都喝醉了。今晚月色很美,你……”
“冰河,为师近日身体愈发不好了,你什么时候才从无尽深渊出来?为师怕等不了你……”
“冰河,端午安康。为师替你多吃几个粽子,照旧例,香囊和五彩绳为师备下了,不知道……”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冰河,后山的短毛怪又啃了不少竹子,明帆和婴婴都没办法,明帆嚷着要炖短毛怪……”
“今年的雪好大,冰河,今日是你的生辰,只可惜,你不在。为师也没什么好送的……”
“冰河,别担心,为师身体没问题。只是木师弟开的药真苦,为师想吃你做的绿豆糕了……”
“一别经年,弥添怀思。已经两年了,为师知冰河在无尽深渊定然过得不好……”
“冰河,为师有个秘密,等你回来,为师亲自告诉你。冰河,近日……”
“冰河,尚师弟送了……”
“冰河,时间过得真快,还有几天就新年了……”
“冰河,我……”
“冰河……”
“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