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墨轻安还未醒。
容洵拿镊子拔了拔灯芯,烛火顿时更明亮了。
他罩上了灯罩。
回头望了墨轻安一眼,见她还在沉睡。
他走近墨轻安坐在榻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剥开她的眼睑瞧了瞧,又细细把脉许久。
容洵阿嫣,你去睡吧,这儿我看着就行。
容嫣师父,您不能太晚睡的,还是我来守夜吧。
容洵乖,听话,明日还需要做许多事,她的病症较为特殊,师父必须紧盯着。
容嫣让我为师父加一床棉被吧,隔壁有一张竹榻,我给搬来,师父也可以休息。
容洵好,拿来之后你速去休息。
容嫣是,师父。
容嫣很快将被褥取来,铺在竹榻上。
回头见容洵伏案书写,不忍打扰。
便给暖炉添了点银骨炭,这碳能烧一整晚。
她依依不舍,望了又望,仿佛多看一眼师父的背影也是满足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敲门声响起。
容洵请进。
容嫣师父,喝点粥暖暖身子。
容洵阿嫣,不必如此辛苦。
容嫣师父,天寒地冻,您又要照顾病人,自己本身也是病人。
容嫣徒儿,只担心师父的身体……
容洵傻丫头,放着吧,快去休息。
容嫣走后,容洵几乎每隔半个时辰都要把脉一次,记录脉搏的变化。
容洵(这蛊毒已经被压制过一次,异常凶猛啊……)
容洵(虽然此番又强行压制住了,可却不知道何时会反扑。)
他又回到书案旁,眉头紧锁,时而查阅典籍,时而摘录,全神贯注。
墨轻安终于醒了,见容洵伏案书写,屡屡叹气,她悄悄下地。
听到脚步声,容洵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墨轻安。
容洵你怎么下来了,徒儿真不乖。
他随手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大披风,往墨轻安身上一裹。
墨轻安望着容洵的眼睛,说不出的忐忑……
墨轻安师父,我是不是没救了?
容洵看她这神情,心有不忍……
他裹紧了她身上的披风,将她往榻旁轻推着走。
容洵别瞎想,不是先天之症,没有师父治不了的。
容洵只要给师父一点时间,必然能攻克这种毒虫。
他令墨轻安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怔怔望着她,见她不哭也不闹。
容洵见过无数人在得知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的时候,天塌下来般的痛哭。
容洵你可以哭,流泪并不会刺激蛊毒的发作。
墨轻安该哭的,我已经哭完了。
墨轻安现在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师父,我还有多长时间?
容洵我也不知道这蛊虫对药的耐性是多久。
容洵每一种药对它的克制都非常有限,因此需要不断换药。
容洵徒儿坚强,我也不瞒你,眼下,你只能将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
墨轻安我明白了,师父,你能治南宫瑾炎吗?
容洵不会治他,他也不屑一顾。
墨轻安他若愿意治呢,师父,你能治他吗?
容洵除了南宫瑾染之外的南宫家人我都不治,你不必念着他了。
容洵若不是看在瑾染的份上,我连让他待在这里都不愿意。
容洵你若是不治而亡,我会立即下逐客令。
墨轻安(那我一定活的久一点。)
墨轻安坐在床上抱腿蜷缩着。
墨轻安(师父若能不治南宫瑾炎,那我来这的意义便失去了……)
墨轻安(那我又如何能勉强师父救下他不救的人吗?)
容洵怎么了?
墨轻安谢谢师父。
墨轻安我睡了,师父也早点睡。
墨轻安像一条小泥鳅滋溜钻入被窝里,又翻了个身,面朝黑暗的里侧。
长睫轻颤,脑海中思绪纷乱,自责自己一个垂死的病人什么也做不了。
容洵凝视着墨轻安的背影半响,便默默走开了……
过了片刻……
墨轻安师父,你在写什么?
容洵你的病案,蛊毒形状以及用过的药。
容洵师父会将这种蛊毒的治疗经过一一记录下来。
墨轻安我是第一个中毒的人吗?
容洵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墨轻安师父,我睡不着怎么办?
容洵闭上眼,别说话。
墨轻安师父,其他人怎么样了?
容洵都没事。
墨轻安师父,我看你像个神仙似的,你多大了?
容洵师父的年龄是个秘密。
墨轻安那师父,你有多少徒弟?
容洵加上你四十八人。
容洵你这一晚上都喊了我多少遍师父了?
容洵师父耳朵都要听的生茧了,乖,别喊了。
墨轻安我人生中第一个师父,我还没喊够呢。
墨轻安师父,师父,师父,真好听,我就要喊。
墨轻安师父,你后悔收我为徒了吗?
容洵写完最后一笔,将笔置于笔搁上。
起身走向墨轻安,挪了把凳子坐于她身旁。
容洵收了个调皮鬼,坏透了。
墨轻安哈哈,师父陪我说话吗?
容洵你想说什么?
墨轻安随便说什么。
容洵瑾染,他混的还好吗?
墨轻安都说是混了,哪能好呢?
墨轻安他走在悬崖小道上,不能脚滑,更不能腿软。
容洵徒儿,那他可曾腿软,可成脚滑?
墨轻安他有一双翅膀,左右摇一摇就走稳了。
见墨轻安绘声绘色,容洵仿佛真的见到了南宫瑾染长了翅膀般,开怀大笑。
容洵你这机灵鬼到底从哪里来的?又如何与他相识的?
墨轻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他们相遇到分别挑选着重要的说给容洵听。
墨轻安师父,这玉佩他说是你落在他那的,还给你。
墨轻安我已经带到了,还有一封信,我答应他亲手交到你手中。
容洵又将披风拿过来裹住墨轻安,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好令她做的舒坦些。
容洵师父没有治好你,玉佩是断然不敢收回去的。
容洵先放在你这儿,待治好了再说不迟。
容洵信我拿走了。
墨轻安这玉佩通透无比,一看就很贵重。
墨轻安该不会是师父的家传之物吧?
容洵贵不贵重我不知道,家传之物倒是真的。
容洵你喜欢?
墨轻安我只是觉得它很好看。
容洵你喜欢拿着便是,师父不看重那些身外之物。
墨轻安唉?师父,我知道你很大方,但家传之物还是要好好保管。
墨轻安不管我有没有被治好,都必须物归原主。
容洵那便等治好了,或者无法再治了再还。
墨轻安一言为定。
容洵说了半天,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墨轻安我?从天上来的,不信你去问瑾染,你问南宫瑾炎也可以。
墨轻安他知道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容洵看来你这脑袋也病的不轻。
墨轻安哈哈,师父,我说的是真的。
容洵好,你是从天上来的小仙女儿,行了吧?
墨轻安师父也是从天上来的。
容洵看你这垂涎的模样,真害怕你扑上来。
墨轻安啊呜!
墨轻安师父如此绝色,自然必须扑啊!
容洵徒儿脸皮真厚。
墨轻安师父也不薄。
见墨轻安如此逗趣可爱,又颇为健谈,他整个人也跟着年轻了起来。
一想到墨轻安随时可能回到天上去,心中竟然颇有不舍。
他鲜少能够与人说话如此你来我往,乐此不彼的。
他们一谈就谈到了深夜,直到墨轻安觉得疲乏,躺下为止。
容洵凝视着墨轻安的睡颜,心中涌起了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