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二时,傅诗淇刚升副教授,急着出成果,广招学生进他的实验室。
我跟着朋友们糊里糊涂进去打杂,做着做着就只剩下了我和另一个本科生。
老师说想见见我们,我并没有上过傅诗淇的课,只看了他的简历,简历上的男人眉目清俊,双眼含情,嘴唇微微上扬,十分有亲和力。
那天我去的很早,实验室还没开门,我抱着电脑,倚在门框上闭目养神。
傅诗淇来这么早呀?
白知微老……老师好。
我慌乱地睁开眼睛,对上那一双含情眼,那双眼有点憔悴,带着些许红血丝,与照片比起来更有一种破碎感。
傅诗淇是知微吧?
我稍稍震惊,但是转念一想另一个同学是男生,应该很好猜,于是我展开笑颜。
白知微是的,老师。
傅诗淇进来吧。
第一次见到他,他笑得很得体。
很疏离。
很久之后我才从李宏毅口中得知,傅诗淇那年离婚了。
我没见过师母,但是从他人震惊的目光中我可以感觉到我俩很像,不止是外貌。
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但是到大学后我发现勤交流会活得更轻松,于是我强迫自己变得活泼,强迫自己去社交,以至于别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起初我是为了让自己少走弯路,后来我是为了模仿那个女人。
记得我之前跟着傅诗淇出差,去上海。傅诗淇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出生上学上班都待在湖南,但为了照顾我这个上海人的口味,他还是点了醉虾,看着虾在腐乳里挣扎,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白知微老师不尝一尝吗?
傅诗淇微微摇头。
白知微很好吃的。
他还是摇头。
我笑着打趣。
白知微老师不会是害怕吧?
傅诗淇迟疑着用筷子去夹一只小虾,那只虾在濒死的边缘扑腾着,汤汁溅到桌上,很狼狈,不优雅。
他又放下那只虾。
傅诗淇你自己吃吧。
我赌气似的把那只可怜的虾扔进嘴里,用力咀嚼。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人生在那时也在濒死的边缘。
他放过了那只小虾,可是没有人放过他。
林栖若,A大最出名的汉语言文学教授,年少有为,是大家口中的女强人,却永远地凋零在了国外那一场暴乱事件中。
其实比起离婚,傅诗淇更害怕她真的消失。
那天实验室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说说笑笑,而傅诗淇在隔壁,有烟雾缭绕着他,一地狼藉。
我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吭,但是我知道,我输得彻底。
再后来傅诗淇就变了,他变得没有耐心,甚至开始酗酒,他常常在很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实验室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台上的玫瑰在一夜之间枯萎了,此前傅诗淇都是亲自照料着。
那天我把他扯进怀里,听他断断续续的道歉,却不是对我。
傅诗淇栖若,是我以前做得不好,你总说我太忙,没有时间陪你……
傅诗淇你不是最喜欢玫瑰花吗?你快回来吧,我带你去看……天台上有很多……
我第一次看他像小孩子一样笑着,忽然心底涌起无尽的苍凉,以至于我没有勇气叫他老师。
林栖若是个浪漫的人,可是她忘记了,诗情画意如何喂得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