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六)

张远趴在苏醒身上抽泣，眼泪鼻涕糊了苏醒衣服一身，但已经不重要了。苏醒一只手护住张远的腰，一只手揉弄着张远的后颈，试图让张远安定下来。抽泣声逐渐平息，苏醒又搂住张远的腰，轻轻揉着张远的头发，把头发揉成了一个鸟窝。

张远恶狠狠的拿着苏醒身上的衣服擦了眼泪鼻涕，苏醒在心里抽了一口气，心疼这件蛮贵的衣服。但他没说什么，抱着张远慢慢坐起来，张远也乖乖的缩在苏醒的怀抱里，挺大的一只鸟，就这么蜷缩在身形比他小了一圈的人的怀里，场面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苏醒把下巴抵在张远的头发里，慢慢的摩挲着。手环抱着张远，指尖划过张远的脸，替他抹去眼泪。浴袍在这几次争执中已经完全散开，露出锻炼后硕大的胸肌。

张远把自己的脸埋在苏醒的怀里，感受着苏醒身上的味道。苏醒的手从张远的脸上拿下来，伸进散开的浴袍里，慢慢揉着张远的胸肌。张远全身战栗了一下，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脸埋的更深了些，双手搂着苏醒的腰，任凭苏醒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肢体的触碰和皮肤的接触，有利于触碰对象的精神缓和。苏醒忘记什么时候看见的这句话了，但他第一次把这句话用到实践的时候，作用对象就是张远。那些张远焦躁不安的日子里，苏醒就这么抱着他，用手指和嘴唇，一遍遍安抚他，努力去抹平他心里的褶皱。

沉默是现在最好的气氛，当苏醒终于从指尖的感受中意识到张远已经开始放松时，他拍了拍张远的后背，“远远乖，起来，我们去床上哭，地板太冷了，对你腰不好。”

床，这个字再一次点燃了张远脆弱的神经。所有与床有关的，糟糕的痛苦的回忆一下子从脑海里翻涌而来。

张远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恐惧，那种不安感，那种恐惧，那种害怕。床是会吞噬掉一切的怪兽，柔软的被子将他牢牢锁在棉花牢里，他动弹不得，他无法呼吸。

张远觉得床就像是沼泽地，看似普普通通的土地，却能吞噬掉被困在里面的猛兽，猛兽苦苦挣扎不得逃脱，最后只能死不瞑目带着对世界的最后一声辱骂陷入泥潭，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张远觉得床就是他的沼泽地，小鸟只是短暂的停留在上面休息一会，就会被泥潭无情地拉下去，和已经腐蚀成白骨的猛兽一起，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床又是那么的大，小小的鸟儿蜷缩在一角，周围空的可怕，空的吓人。白色的床单加深了视觉效果，本就蛮大的双人床显得更大了。

张远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长那么高，为什么要买一张那么大的双人床来睡觉。他把他所有的毛绒玩具扔到床上，来填补他眼中的空缺。

但当夜晚降临，关上灯准备睡觉的时候，张远又觉得这些毛绒玩具已经不是玩具了，他们是生命，是被囚禁在毛绒玩具里面的灵魂。这些灵魂每个夜晚都在朝着张远看，咧出一个渗人的微笑，欢迎张远躺在床上，来加入他们的狂欢。

所以张远再也不敢睡床了，他跑到沙发上，把自己缩在那并不是很大的沙发里。狭小的空间给予了张远诡异的安全感，他不舒服，但很心安。

他躺在沙发上玩三国杀，一局一局的游戏结束，张远也不在乎输赢，一把all in了手里所有的牌。张远觉得沙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归宿。

他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他可以有理由，心安理得的被困在狭窄的领域里。张远觉得他可以永远生活在沙发上，直到他把那张沙发睡塌了。一张沙发接不住下落的鸟，张远还在下坠，看不到尽头。

现在床这个字从苏醒的嘴里说出来，张远觉得更加的荒谬。他和苏醒之间的故事就是从床开始的，苏醒听说他把沙发睡塌了之后，拉着他去了他家。

那晚上他死命挣扎不要上床睡觉，求着苏醒把他扔在客厅就好，他可以在那张沙发上睡着，也可以把他丢在厕所里，只要不要让他看见那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