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殿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冰裳握着笔的指节不自觉在笔杆上摩挲两下,神思有些游离。候在一旁的小仙侍云慧见状上前,俯身询问:
仙侍1“圣女,可是有事吩咐?”
叶冰裳“无事,”
冰裳凝在虚空的眼神仍未收回,随口应了一句,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发问,
叶冰裳“那蚌族的王子今日还没过来吗?”
云慧摇了摇头。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换做往日他早来缠着她不肯松手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冰裳心里一紧,正打算去墨河找他,却见袖间的传音珠隐隐发亮,桑佑欢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桑佑“冰裳,我去人间玩几天,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好好修炼不许偷懒,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一丝不悦悄然在心头漫开,去人间玩难道比她还重要吗?明明知道她这段时间步履维艰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却把她一个人丢下。
瞧着冰裳的脸色,云慧十分自觉地撤掉桌案上无人动的灵果,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冰裳盯着玉简上的蝇头小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片刻后,她悄悄拿起手中的传音珠,放到耳边听了一遍又一遍。
*
墨河。
桑佑将传音珠收回怀中,唇边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背上盘踞着淋漓交错的血痕,但凡碰到又要疼出一身冷汗,桑佑只能以趴在枕上的姿势暂缓疼痛,他强忍着大口喘息几声,额上的汗又滚了几滴。
守在一旁的桑酒急忙用帕子拭汗,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桑酒“阿兄,你本就灵力所剩无几,何苦非要动用传音珠,再说你是为了她受的伤,为什么不让她知道?让那女人哭一哭才好!”
桑佑听着妹妹打抱不平的话不由失笑,
桑佑“那你为何每次受了伤都不肯告诉冥夜?”
桑酒“我……”
桑酒哑口无言。
桑佑“好了,你出去吧。”
桑佑气若游丝地说着,侧头趴在软枕上费力喘息,
桑佑“我要换药了。”
族中医士前来为他上了药,为了能好得快些桑佑特意化回了原形,可怜巴巴的一只小蚌壳就这么泡在水盏中孤零零躺在玉床上。
这一躺就是三日,第三日夜里,老蚌王终于按捺不住趁他睡着偷偷来了寝殿。
蚌王看着桑佑壳上斑驳的伤痕眼底流露出悔意与心疼,想要去触碰的手又颤颤巍巍缩了回来,心想着这时候还是不要动他的伤口为妙。
他长叹一口气,听着蚌壳里隐隐传来的梦中呓语转身离去,正撞上前来给哥哥换水的桑酒。
老蚌王视线扫过女儿手中的水盏,这已是墨河能找到最澄澈的水,可还是远远不及,听闻玉倾宫内有一处聚天地灵气终年涌动的泉眼。
他略一沉吟,犹带着几分不悦:
老蚌王“阿酒你明日去一趟上清天,天欢圣女也该知道我这傻儿子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晶莹剔透的蚌壳之中,睡梦中的桑佑翻了个身,低低唤了一声“冰裳”。
*
桑佑是被痛醒的。
他在蚌壳中睡得好好的,忽然不知从哪落下一滴雨,这雨又偏偏杂着些盐分,尝起来咸咸涩涩不说,激得他还未好透的蚌壳一阵蚀骨刺痛。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往人伤口上撒盐啊!
是要杀蚌取珠吗?!
桑佑气恼地从蚌壳中探出脑袋,猛地怔住了。
桑佑“怎么……是你啊?”
他如今视野受限并不能窥见眼前女子的全貌,可瞧见那双熟悉的眼时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冰裳长睫湿润,眸中的泪将落未落,只一味伤心地望着他。
那样的眼神,比弱水鞭还让他手足无措。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让这滴泪落下,就在他伸出手打算为她擦去泪珠时,猛然发现——
啊,我怎么变回原形了?
这白花花软乎乎的蚌肉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于是下一瞬,原本张开了一道缝的蚌壳猛地盖上,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桑佑还没做好让冰裳看到自己原形的打算,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受伤之后蚌壳都变得没以前好看了。
再说,她是人族,是循规蹈矩培养出来的世家贵女,对妖怪这些奇形怪状的原形怕是接受无能,万一审美不同,觉得他丑可怎么办?
冰裳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叶冰裳“殿下这是不愿意见我吗?”
蚌壳中传来桑佑闷闷的声音。
桑佑“不是。”
冰裳又问:
叶冰裳“那为何……”
桑佑“……我怕你嫌弃我。”
令人不安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桑佑侧耳去听她的动静,恍惚中却听见水流搅动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女子纤如柔荑的指尖探入水中,悉心避开上面的伤痕在蚌壳边缘轻抚。
叶冰裳“我觉得殿下的……壳,很好看。”
冰裳望着那几道交错的伤痕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在桑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俯下身轻轻吹拂,似乎觉得这样就能让他少受些疼痛。
桑佑:!!!
然后——
只见原本扣得天衣无缝的蚌壳竟然缓缓打开了,冰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缩成一团的桑佑,果不其然见那团原本白嫩的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下子变粉了。
眼看着冰裳还要再戳几下,桑佑心头一震,立刻变成人形捉住她的手腕,脸红像是被热水烫了一番。
桑佑“不、不能再戳了。”
叶冰裳“终于舍得变回来了?”
冰裳含笑看着他,只是这份笑意却未至眼底,
叶冰裳“不是跟我说去人界玩了吗?”
桑佑垂下头,刻意不去看她只把目光凝在自己手中抓着的那截皓腕上:
桑佑“我错了,冰裳。我只是不想你伤心,而且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没道理让你因为这种事而烦恼。”
他的拇指轻轻蹭着冰裳的手腕,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桑佑抿唇,又道:
桑佑“而且我早就想过了,你在的这具身体与蚌族隔着许多新仇旧恨,我若是想娶你,这弱水鞭早晚得受,还不如早点和父王挑明,这样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一起了,我以后去玉倾宫找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冰裳鼻腔一酸,没什么力道地推了他一把:
叶冰裳“谁说要嫁给你了?”
桑佑抓着她的手腕将人拥入怀中,笑道:
桑佑“我不管,反正我一颗心都在圣女身上,你得对我负责。”
冰裳失笑,手抚上他背上尚未拆下的布条,伏在桑佑的肩头低语:
叶冰裳“你妹妹来和我说了,玉倾宫有一处灵泉,想来对你的伤势颇有益处,这几日你便随我前去玉倾宫,我来时同你父亲商议过,他已应允了。”
桑佑“真的?”
桑佑眸光一亮,想起那日父亲的态度又不免忧心,执着冰裳的手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神色,
桑佑“对了,我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冰裳莞尔,忽然玩心大起,故意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叶冰裳“自然有啊,那殿下要如何为我讨回公道呢?”
桑佑“我这就去找父亲讲明白,让他同你道歉。”
桑佑急急忙忙就要从榻上下来,冰裳拽住他的袖子将人扯了回来,笑靥如花。
叶冰裳“既然你的父亲做错了事,那就你来抵吧。小、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