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七）

黄歧头皮发麻，他手中的人头发出的阴厉笑声还在继续，他却只觉得自己溺在冷水中，喘不过气，越陷越深。极致的恐惧如浪潮般袭卷，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逐渐迷失自我。

　　人头的笑越发猖狂，“对......对......就是这样......被自己的恐惧吞噬，那场面，一定很......

　　“很什么？”冷冰冰的女声在房内响起，带着未消的怒意。

　　人头在那一刻感到毛骨悚然，他居然会被这样一个小女孩吓到？人头眸中一片阴冷，他张开嘴，嘴里不是骨头，也不是之前无脸人脸上的黑洞，里面是一张脸。

　　一张惨白的、怪异的，像是由不同人的五官拼成的脸。

　　那张脸笑着，猛地从人头中蹿出，直奔黄歧而去。

　　黄歧回过神，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他狠狠闭眼，等待那张脸将他一个大招带走。但等了半天，他却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就见银发的小女孩挡在他面前，手中正抓着那张脸。

　　他瞪大眼睛，亲眼见着女孩儿伸出白皙的手，一把撕裂了那张脸。一并被撕碎的，是他对未知的恐惧与对自己的期待。

　　他忽然觉得他现在经历的荒诞无比，好像他的恐惧根本毫无来由；但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仅存的自信与期盼被击破，碎了一地。

　　崔瑜没注意他，正淡漠地清理着手上的血迹。鬼是没有血的，刚刚那张脸是血肉做的。想到这，她的心情更差了。

　　她眸光森寒，盯上了无头人身。无头人身一顿，脖子突然扭动，弯成了螺旋。

　　崔瑜面无表情，手中从桌上顺来的烛台转了个圈，鬼火燃烧，几乎要烫到崔瑜的手腕，她却好像没感觉，高高举起烛台。这时，无头人身前面爆出一片黑雾，黑雾中钻出一堆人头。

　　每个人头都仰着，张大嘴，每张嘴里都有张用血肉拼出的笑脸，它们阴恻恻地笑着，冲他们而来。每张脸都分裂而诡异，无光的眸子中充满疯狂与渴望，裹胁着滔天恶意。

　　黑雾消失前，崔瑜嗅到什么，愣了愣。而鬼脸的尖笑终于惊醒了床上的两人，他们迷朦地睁眼，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黄歧一把拉起，“你们再睡就永远醒不来了！还不快跑？！”两人猛地清醒，被数千鬼脸吓得魂都飞了，木一一忍不住“艹”了一声：“他妈的什么情况？！这些都是什么啊？！”李博文死死皱着眉头，眸中也是惊惧交加，“还说什么，赶紧走！”

　　崔瑜见人都齐了，也不停留，跑得比谁都快。

　　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三人：......

　　几人东躲西窜地逃出客栈，就见漫天鬼脸齐刷刷对着地面的一切。

　　一只鬼被一张脸糊了满头，僵在原地。几人看见，脊背一阵发凉。

　　那张脸在那只鬼的头上不断扭曲着，像是在调整着位置，使自己能完美贴合主人的头颅。在调整好后，那只鬼突然发出惨烈的尖叫，在场的人和鬼都是一阵惊悚。

　　贴在鬼头上的脸不知用什么腐蚀掉了那只鬼原来的五官，将自己的五官换了上去，没怎么折腾就变成了一副新的面孔，还挂上了一张笑脸。这张笑脸十分熟悉，几人顿时想起之前见过的客栈小二。

　　木一一骂道，“这破系统果然没安好心，给我们安排这样的住处！”

　　李博文沉声说：“你骂有什么用，现在重点是怎么办！”

　　崔瑜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头顶上方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扑下来的鬼脸，思索片刻，抬脚就往一个地方跑去。

　　三人见她跑，虽然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那些鬼脸见它们的目标跑了，也跟了上去。

　　四人拐过几条街，崔瑜率先冲进一座小楼里，三人忙跟了上去。

　　“快关门！”李博文高声喊。黄歧下意识用力拍上门，还不忘落上锁。

　　四人气喘吁吁地缓了半天，只有崔瑜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除去微乱的发丝，真是半分狼狈都没有。

　　木一一大喘粗气也不忘观察着周围，“喂，丫头，这是哪儿？”崔瑜没说话，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是谁？”慵懒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阴森，又带着几分魅惑。

　　四人转头，见一个花头人身的鬼缓步走来，一阵奇怪的馨香弥漫开来。

　　黄歧三人都没见过她，被她这奇怪的样子惊了一下，崔瑜开口：“是我。”

　　彼岸“哦”了一声，“又是你啊，你带着这些人来我这做甚？”

　　门突然“嘭”地一声巨响，灰尘扬扬洒洒。

　　彼岸笑了笑，“来就来嘛，为何还带这么大份的问候礼？”她声音软绵，要是旁人，耳根子都要红了。

　　崔瑜完全不吃这套，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搔首弄姿的彼岸，“不，我是来还东西的。”

　　彼岸刚想问是何物，就见眼前一晃，女孩儿手中不知从哪儿拿出的孟婆汤直接浇向她。

　　彼岸一惊，连忙躲开，但还是沾了几滴在衣摆上。

　　彼岸冷冷看着汤水在衣摆上腐蚀了一片，阴沉下脸，盯上崔瑜：“你这是做甚？”

　　崔瑜扬扬下巴，目光冷凝，“还给你了。”

孟婆汤，还给你了，孟婆。

　　木一一惊了，半天没说出活，黄歧也难得没吭声。

　　李博文皱眉，“她是......上任孟婆？

　　崔瑜不答，只是静静看着彼岸。

　　彼岸冷笑一声，“你有何凭据？说话前要三思啊，小姑娘......”

　　“香味，”崔瑜淡淡说，“无头人身面前的黑雾是你造的，放出鬼面人头的时候，有股香味......”

　　“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彼岸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这只能说明那群人头与我有关......”

　　“还有孟婆汤，”崔瑜随手扔了手中的碗，碗碎了个四分五裂，余留的汤汁腐蚀了地面，“盐和水？挺会编。”

　　“确实是盐和水，是人的眼泪......”“孟婆只有要投胎的人才能见到，喝过孟婆汤的人才见过孟婆，所以也上了解孟婆汤的只有孟婆。”彼岸一顿。

　　“你之前说，孟婆不喜热闹，却总来这，但紫云是个很单纯的人，她成了孟婆就一定会老老实实一直待在奈何桥，不会离开，而宋薛婉代替她成了孟婆，那自然不会去抛头露面引起怀疑。”

　　“所以你说的孟婆，是你自己。”

　　“至于眼泪.....是指你还是人时候的眼泪吧。”有毒的彼岸，流下的眼泪当然也是带毒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彼岸看着她，似乎还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孟婆的传承。”

　　彼岸彻底僵住。

　　“宋薛婉给我看了上任孟婆的记忆，因为是不正规传承，所以并不完全，但其中，有一阵馨香从头伴到尾。”

　　“是你身上的味道。”

　　——

　　小剧场：

　　宋薛婉：线索已经给你了，我先下线。

　　崔瑜：哦。

　　彼岸：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这么乖巧可爱惹你心疼......

　　崔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