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天空以往的湛蓝中挂有几丝阴霾，不再那么纯粹清爽，同样灰黯的风扫在城镇的街道上，刮着地上的旧报，拂过行人惨白的脸颊。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慌与恐惧，如今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次次能源的短缺，一不小心就会跌入谷底，命贵黄泉。其实他们个个心里都清楚得很，清楚人类这个群体只不过是茫茫大海里一粒不起眼的沙总会有比人类更完美的物种，也总会有比人间更阴暗的角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惨状，可能只是......只是因为他们怕死。

一切好像是命中注定。因为怕死，所以终将灭亡。

辽阔朦胧的漆黑中，无形的风无声地刮过平静的镜面。水滴从高处落下，坠在镜面泛起的阵阵涟漪中，再悄然融入那无际的黑暗。

在这黑暗的世界里，静止的镜面上，矗立着两个白色的身影。那匿名的风呼呼地吹着，凄白的发丝在风中飘荡。他们之间好像相隔千里，又好像近在咫尺，其中一个好像四过头，向另一边伸手，却被一道无形的墙体阻隔。这一片漆黑中，回响着急促的喘息声。

“又......缺失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费劲儿地道。

“什么东西？......数据吗？”另一人问道，日不转睛地关切着对面的人。

“嗯。”

“你还好吧？......你的额角流血了。”

“嗯？”他伸手在自己的额角上轻轻一抹，红色的黏稠液体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一直滑入衣袖，雪白的衣料染上缕缕鲜红。

“很疼吗？”

“没注意。”

“嗯，所以，它现在在哪儿？你应该还能感觉到它吧？”

听到这里，他好像微微一怔，清秀的眸子缓缓下垂，好像正耐心地忍索着什么。血还在流，顺着他冰凉的面颊向下淌，再缀在下巴上缓缓下落，同那水珠一齐融入那漆黑的深夜。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回复道：“在下而。”

“哪里？”下面”？怎么会落在那？零，你、

“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它一定在“下面”的某一个人身上。”他冷声道。

“人类？”对面的人显得有些惊讶。

“我会找到并毫不犹豫结果了他，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你伤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而且，你刚才说你要杀人.....”“总比等死好，不是吗？你想不想话着？”零打断他道。“想啊.....当然想，只是！”

“那就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壹，特殊情况万不得已，杀人.....不可避免。”

“是...这样的吗？......”他低垂着头，蹙紧眉头，始终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

对面的那位低下头看了一眼左腕上的表，秒针划过表面，正如那匿名的风拂过黑夜，该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无可挽回，也无可救药。他抬头看向对面失声的壹，良久，他转过身，背对他，不知是在对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时间有限，我先走了。”

片刻，他又回过头，补充道：“你的数据最近有点反常，小心点。”

壹抬头望着零即将远去的背影，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回应道：“好的，我会的。”广阔的空间里不再回响有属于零的声音，他的残影在壹的注视下逐渐没入黑暗。“呵呵。”......*

初日的微光慢慢爬上树梢，冰凉澄澈的露珠在绿叶里打转，悄无声息地顺叶尖涌落下，打在零温热的脸上。他没有立刻伸手擦掉它，水珠在他的脸上逐渐消散，好像冬日的冰霜逐渐融化，消失不见，无迹可寻。可他感受不到，哪怕是被烈火焚烧，他也不会怎么样，既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忧伤。

因为他不是人啊。

他不像人类那么脆弱，也没有什么喜怒哀乐，由始至终，他好像只是静静地看着，观望这个世界一次次重生，又一次次破败，世人就像一个个人偶，在世界这个荒凉的舞台上茫然演出。而他，只是那个误买门票的观影者，不知已经有多少人已在他眼前逝去，

他没数过，也没想数过，即使数目再大，也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一切对他而言，犹如蒜皮，与他毫无瓜葛。

与他不同，人类会衰老，会离世，这样短暂，短暂的人生，一眨眼就没了。他无异于月色，当一切消耗殆尽时，他将久立于黑夜。可现在不同，他失去了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东西-他的数据。他自身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拥有这种东西，好像与生俱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物种，从哪里来，又将会到何处，他好像只是漫无目的地活着，凝望着世间百态，麻木其中。没有了数据就好比人没有了血肉，即将坍塌。

相比紧迫的事态，他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他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神游，时不时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人类造物，然后试着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但这对于一个面瘫患者似乎有些困难。

许久，街上泛着暖光的路灯接连熄灭了-天完全亮了。街边的铺子陆续开张，早起的人们提着菜篮或工文包从各自家中走出，方才的宁静街道变得喧闹起来。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悠闲，他默念。但事实很快就否决了他的想法：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跑，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共同等待着什么。不久后，一辆长方体的载具行驶而来，停在他跟前-他仅剩的记忆中有记载过这一载具，叫公车。人们疯了似的一拥而上，原本空旷的公车，一下子超载了，司机不得不赶下几个人，叫他们等下一班车，但他们全部表示反对，不动于衷，甚至跟司机吵了起来。

有一个人表现极为强烈，他紧紧抓住司机的肩膀不放，冲着他大吼大叫：“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你故意的吧？你知道我们研究所近期研究的项目有多么重要吗？这与我们人类的存亡有着紧密的关联，一旦研究成功就足以拯救全人类！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他的嗓门很大，说话一点不含糊，以至于站在离他有两条道那么远的零都能清楚听见。

“我！......”他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当说到这里，说话声忽然戛然而止-他已经被车上的众人挤下车，公车已然杨长而去。

他茫然地遥望着远去的公车，失落地低下头，蜷缩在墙角，经过刚才地争斗，他的身心似乎受到极大的打击。他狼狈地蜷在角落，像长久未能回家的游子，像一个迷失方向的流浪者，欲作淡定，可又弱小无助。一个无意间的抬头，他的余光扫见百里开外的正目不转睛注视

A／夜／0.1

着他的零。零未来就严重面瘫，看到这一幕后显得更加无情，可这无情的注视却让他以为对方是在叽讽自己。他猛然起身，疯似的冲向他，伸手掐着他的脖颈，往死里格。雾不由一愣，这人只到他的肩膀。他怔怔地低头看看这个弱小无助的男人-他不需要呼吸，可眼前这个人也许觉得这样就可以至他于死地-杀死这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零知道，或许现在这个人需要的仅仅是一句浅浅的安慰。

“一切都过去了，先生。”零轻声安慰道，面前的男人愣住，松开手，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研究所明明那么努力，只为给人类带来一丝重生的契机，可是..可是他们却一点儿也不数

情......”他哭道，语气里充满绝望。

“会有机会的。”零拍了柏他的肩背，轻声道。

“我觉得没机会了，一个本该由群众扶持的企业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又该怎样坐存下去？我为此荒废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回家去看看我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又道。

“您的孩子们不在这座城里吗？”零问道。从他的话语来看，他并不与妻儿同住。

“A城驻入的都是从事科研工作的专业人士的家庭，虽说如此，当年分配住所时名额受展，我的妻子和孩子被迫安置在了千里之外的C城。”他低头抱忽道，城管所的决定让他感到厌恶与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您很想见到您的孩子吗？”零。

“那是当然，那可是我的孩子。”

人的感情是多么奇怪而可怕的东西，为了感情有些人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在外人看来，这是多么思蠢而荒唐的事。他不理解，但也不在多说什么。

“坚持下去。”随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