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人不喜欢放假，刘耀文下班之后驾车回家，夜幕降临，他看见许多人少的路的转角处有黄纸的灰烬。清明节前后，有不少人会
在十字路口烧纸钱，十字路口是四通八面，无论去世的亲人有多远，
都能收到活着的亲人给他们捎走的纸钱。
刘耀文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把所有纸钱烧尽，用棍
子拨拉了几下。一阵风吹来，火光彻底熄灭。直到男人离开，刘耀文
才回过神，重新将车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老城区驶去。
新市区与老城区连贯的主道上有一条隧道，并不长，夜间少有车
辆路过。暖黄色的灯光流淌进车厢里，刘耀文抹了一把眼晴，竟有些
湿润。
车子驶进一个破旧小区的停车场，刘耀文熄火，趴在方向盘上吐
了一口气。他忍不住环顾四周，小区是上个世纪末建成的，墙皮有部
分脱落，楼层不高，也没有电梯，灯光亮起的窗户并不多，可见居住
的人也没有多少，单元门口的板凳早已老旧，被雨雪侵蚀得不成样子。
刘耀文的父母也早已搬离了这个小区。
但是刘耀文对这里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因为这里是他长大的地
方，或者说，是他和宋亚轩长大的地方。
刘耀文把车停在了原本是自家楼下的停车场，已是半夜十二点，
再驾车回去实在是太麻烦，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于是干脆把车座放平，
躺在驾驶座上和衣而睡。
在这样一个陌生且糟糕的环境里刘耀文的入睡却很快，也许是他
最近太累，又也许是他感到了难言的心安，等他第二天醒来时，已是
天光大亮。
刘耀文下车伸了个懒腰，把驾驶座恢复原样，准备上车时突然看
见身后的单元门里出来一个少年，穿着淡绿色的长袖T恤与浅蓝色的
牛仔裤，额发略长，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刘耀文仿佛被定住，直到男孩子走到离他不远处刘耀文才讷讷开口，对带着不确定与犹疑：“宋亚轩？”
男孩子惊讶抬头，三步并两步跑到刘耀文面前：“你怎么知道我
名字？”
是了，刘耀文怎么可能认错宋亚轩，他的一颦一笑全部刻在刘耀
文的脑海里，哪怕时隔十二年，刘耀文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宋
亚轩，哪怕这个宋亚轩是十七岁。
刘耀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宋亚轩，宋亚轩又开口，上下打量着他
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像我一个朋友？”
“刘耀文？”刘耀文的想法比脑子更快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也认识刘耀文吗？”宋亚轩一挑眉。
刘耀文灵机一动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我是他表哥。”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确实与刘耀文长得像，宋亚轩没有再怀疑，
点点头准备挥手说拜拜，刘耀文拦住他：
“你要去哪里？”
“上课啊。”
“今天不是清明节放假吗？”
宋亚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课外兴趣班，我要去少年宫练钢琴，
再不去我就迟到了。”
“我送你。”
宋亚轩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并没有对他
设防，刘耀文眼神真诚，于是宋亚轩上了他的车。少年宫的路刘耀文
早已记不清，宋亚轩一边指路一边与他聊天：“你弟弟昨天晚上又和
我吵架，他老是与我抬杠。”
刘耀文听他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觉得无趣，反倒觉得有意
思：“因为什么原因？”
宋亚轩委屈瘪嘴：“他妈妈让他学钢琴，他不想去，就跑过来和
我吵架。”
刘耀文哑然失笑，这两件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却符合刘耀文当看看你弹钢琴的样子。”
宋亚轩愣愣点头。老师早已在教室里侯着，隔着一道玻璃窗刘耀
文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十七岁的宋亚轩坐在钢琴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
黑白的钢琴键上飞舞，一道道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他很少见到这样
的宋亚轩，安静洁白，如同神明。年少时他与宋亚轩合不来，偏偏两
家住上下楼关系好，周未下午刘耀文打篮球回来，宋亚轩在卧室练琴。
他听着楼下传来的《蓝色多瑙河》产生了恶劣的心思，拿着篮球在地
上咚咚咚的拍着，意图打乱宋亚轩的节奏，但最后往往是他爸进来敲
门让他安静一点，宋亚轩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刘耀文与宋亚轩不对付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比如明明约好一
起上下学，先走的永远是刘耀文，下课铃一响刘耀文抱着书包撒丫子
就跑，宋亚轩慢吞吞地来他班里看一眼，熟悉的座位上没有人他再慢
悠悠的离开，回去与刘耀文遇见也丝毫不生气，仿佛这个事情没有发
生过，或者说他和刘耀文就没有约定过一起回家。有一次刘耀文篮球
队训练，回家时在路上看见了宋亚轩以及旁边的女生，那女生他知道，
是高一鼎鼎有名的校花，据说对宋亚轩倾慕许久。刘耀文怒从心头起，
冲上去一把把宋亚轩拉到自己身后对学妹道：“我们先走了，拜拜。”
宋亚轩依然很平静地跟在他身后，刘耀文愤愤不平，宋亚轩慢条
斯理道：
“你这样对学妹有点儿不太礼貌诶。”
“怎么？我是打扰她的告白了吗？”
这话说出来刘耀文都觉得牙酸，宋亚轩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和我较什么劲？你要是喜欢她你就去和她说啊，把气撒我头上算什么本事。”
刘耀文一时间无语凝噎，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最后
气哼哼道：“那我从明天起每天和你一起回家，我看看你有多少桃花。”
宋亚轩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就此翻篇，刘耀文与宋亚轩一起走了两天，又恢复原样，
两个人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不为这个女生吵架也会有其他事情发生冲
突，互相对呛，乐此不疲。
宋亚轩出来的时候刘耀文倚着门框等着他，见他出来了自然而然
地接过他手里装着琴谱的背包：“下午还有没有课，去吃中午饭吗？”
宋亚轩摇摇头：“没有课了，去吃什么？”
尽管宋亚轩在同龄人里个子不算矮，但是二十九岁的刘耀文比宋
亚轩高半个头，手搭上他的肩膀：“去吃肯德基？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宋亚轩讶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肯德基？”
刘耀文抿着唇笑，像孩子般顽皮：“猜的。”
等待出餐的时候宋亚轩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刘耀文，刘耀文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出乎意
料的软。宋亚轩也不恼，眼珠滴溜溜地转：“你和他真的真的好像啊，
不过他脑袋圆圆眼睛圆圆，”宋亚轩直起身来双手在眼睛前比了个圆圈，
“但是我觉得你比他可爱。”
“为什么？”刘耀文贴心地把番茄酱挤好把薯条推到宋亚轩面前。
“他很少同我好好说话，语气总是很凶。”宋亚轩低下头，“虽
然你们俩性格不一样，但是我觉得你就是他。”
这次轮到刘耀文吃惊了，宋亚轩喝了一口可乐：“你是从未来来
的吗？”
刘耀文不忍心欺骗他，看着宋亚轩的眼晴还是说了实话，诚恳点头
“是的。”
“你多大了哇？”
“二十九岁。”
“我觉得，”宋亚轩斟酌着措辞，“你好像不是很快乐，成年人
的世界很累吗？”
刘耀文点点头：“对我来说，是这样。”
宋亚轩撇嘴：
“那他之后是不是还是一直在欺负我？”
“没有。”刘耀文的声音柔和下来，“以后不会了。他其实很在意你，
你对他很重要。”
宋亚轩瞪大眼睛：“那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能见到未来的我自己？
或者现在的刘耀文也能见到？”
刘耀文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带着淡淡笑意：“可能吧。你问了这
么多问题，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宋亚轩捧着脸笑：“你说。”
“你…喜不喜欢他？”
宋亚轩愣住，重新低下头，刘耀文看见他的耳廓迅速红了起来。
在心里得到了答案刘耀文还不罢休，罕见的恶劣心思又跑出来，刘耀
文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这么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宋亚轩的声音细若蚊蝇：“喜欢。”
刘耀文装作没听清，凑近了一点：“再说一遍？”
宋亚轩鼓起勇气：“喜欢，我很喜欢他的。”
听到亲口承认刘耀文心满意足，不忍心再逗宋亚轩，很认真地告
诉宋亚轩：“刘耀文也喜欢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宋亚轩欣喜抬头：“真的吗？”
“真的。不过我就不给你剧透接下来发生什么啦，有些事情，你
要自己去经历。”
“好。”宋亚轩乖巧点头，“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大概是在天黑的时候。”刘耀文笑了一下，温柔地看着宋亚轩
流
吃完汉堡与薯条，“下午去游乐园好不好，我都没有和你去过游乐园。”
绝
两个人玩到游乐园关门时才出来，刘耀文把宋亚轩送回家，两个
人站在楼下。天色渐渐暗下去，宋亚轩怅然：“今天没有黄昏。”
“没关系。”刘耀文弯腰替他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以后会有的。
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很开心。”
“那好。”刘耀文舒了一口气，“那高三那一年的春天，就不要
再去游乐园了。”
宋亚轩歪头看他，没有问为什么。
“那我走了啊。”刘耀文坐上驾驶座冲他挥挥手。
“拜拜。”
车辆驶进隧道的那一刻刘耀文不由得闭上眼睛，只是短短一瞬又
重新睁开眼。道路两边种满了丁香花，晚风吹来丁香花的味道铺满了
整个车厢。这是他人生中第二十九个春天，而宋亚轩却永远停留在了
他人生中的第十八个春天。
高三那一年的春天刘耀文约宋亚轩一起去游乐园，他看清楚了自
己的心意那一天他准备告白。在下公交车时他试着牵住宋亚轩的手，
一同过马路时却有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失控向他们冲来，电光火石之
间宋亚轩甩开他的手一把把他推开。
刘耀文活下来了，宋亚轩没有。
刘耀文想二十九岁这一年的清明节他过的荒诞又离奇，但是这个
梦境太真实。宋亚轩的的确确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在他面前弹奏了
一曲完整的《蓝色多瑙河》与《梦中的婚礼》。时光真的回溯，他不求其他，只求改变宋亚轩的结局。如果宋亚轩那一年没有去游乐园，
没有遇见意外，没有去世，那么真正死去的人应该是他。穿过这条时
光的隧道，回到现实世界的刘耀文，可能就此消失不见。
车辆驶出隧道，眼前突然暗了下来，刘耀文的心一空，迎面驶来
的车辆又照亮了道路。刘耀文回头，隧道口仍旧亮着，而他握着方向盘，
与他的曾经渐行渐远。
丁香花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刘耀文靠边停了车，头埋在方向
盘上终于落了泪。
十八岁的宋亚轩还是去赴了那场约，因为那是十八岁的刘耀文的
邀请。如同刘耀文不后悔告诉宋亚轩别去游乐园，宋亚轩也不后悔去
赴约。年少的宋亚轩永远住在刘耀文心里的那座城，青葱朦胧，温温
柔柔。
十八岁的春早已离去，二十九岁的春天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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