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到十三章

十二

叶冰裳不明白，但大概清楚澹台烬已经是威胁自己的了，杀又不能杀，澹台烬身上有什么能让他死而复生的东西，只能等着替换。

叶冰裳不用阿冰嘱咐就自己装作梦魇，来来回回念晏泽的名字，一遍一遍，落着泪喊，高热了也喊。

病了一场更消瘦了，还是笑呵呵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她只是不再去看澹台烬，每月进宫，都只拜托叶沐雨去送东西，她不再去看他。

叶冰裳不再见澹台烬了。

魔神甲和乌鸦看她笑呵呵与一书生相谈甚欢，谈及国事，十分欣赏的样子，她欣赏家国情怀的读书人，也欣赏一个手艺精湛的匠人，她也欣赏赤子之心。

她偶尔也会去做讼师，一个郡主，替一些平民伸张正义，她和农家人一块在田边纳凉，她也在夜间给安顿在庄子里的乞丐盖被子，她说人生来不平等，她只希望在后来，所有人能得到的平等多一点，再多一点，像她一样的人少一些，再少一些。

她也求神拜佛，一愿天下昌平，二愿风调雨顺，三愿……晏泽与我长相伴。

晏泽，晏泽。

魔神甲和魔神乙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心痛，魔神甲已经很久没再提及桑蛮蛮的名字了，魔神乙也不再与任何人争论他的妻子，只有澹台烬，澹台烬还在偷摸摸嗑妖丹，一边嗑一边算计将来。

他说：“我想见叶冰裳。”

魔神甲和魔神乙都看向他，魔神乙是嫌弃和不屑，魔神甲眼中是恨和厌恶，恨不得他死，是那种珍宝被觊觎的恨，魔神甲死死盯着澹台烬手里的平安福，黄纸红字，朱砂盖印，盯着自己遗忘的珍宝。

澹台烬并不理会他们，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能活到将来的某一天，能够登上皇位。

他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他们都这么说，澹台烬是不信的，他们说的只能信一半，他们对自己并不好，只会杀来杀去的，不会用脑子。

他原以为能够在新年宴会上见到叶冰裳的，可是乌鸦说叶冰裳被叶夕雾刁难，回到叶家，不知道怎么的，回到皇庄又发起高热了，因此没有来参加宴会，她在皇庄里和那些平民百姓谈笑来年，暖和和的，她给她的丫鬟剥橘子吃，也会把吃到的铜钱留着说给叶沐雨。

她是个好人。

澹台烬想，她是个好人，对我好，对任何人都好。

也许他们说的对，叶冰裳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她想得到什么，可是她做了好事，为什么不能得到什么呢？她说所有的得到和付出都是有代价的，也许是为了别人，也许是为了自己，所有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和代价的。

这是公平。

澹台烬不相信魔神甲和魔神乙说的爱情，他相信叶冰裳说的公平。

十三

萧凛的修行结束了，他回大盛了，这是盛国的大事，是要庆祝的。

叶冰裳也收到了这封请柬，她低垂着眉眼，小慧看她不说话，问她要不要去，叶冰裳微微笑，说：“去，小慧帮我挑一件合适的衣服吧。”

“六殿下回来，郡主不高兴吗？”

叶冰裳还是笑：“高兴，当下时局混乱，六殿下回来，也算是打了朝中一些宵小的心，年下快到冬天了，能少一些百姓受罪就好了。”

“我们郡主就是好心肠。”

叶冰裳微笑，探出手，手上有一道伤痕，小慧很是难过：“那该死的乌鸦！我给郡主上药！”

“嗯。”

叶冰裳应着，眼睛投向柜子上一个上了锁的匣子，前些日子去护国寺，遇上一个将死的士卒，要她为他心上人送一样东西，妺女让她不要接，叶冰裳接去了，去他说的地址，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叶冰裳想打开看看锦囊里有什么的时候，一只乌鸦出现，抓伤她的手，情急之下，她也没管那锦囊，索性打了死结放在匣子里锁上了。

伤口有些深，怕不是会留疤，小慧眼里有泪：“我们姑娘总是多灾多难的，老天爷不长眼！”

“小慧，”叶冰裳拍小慧的手，“说不定是我起了坏心思，那鸟是来打断我的，万一我把那将军的遗物不慎损坏了怎么办？这也是罪孽的，我有了坏心思，那乌鸦来打断我，是阻断我的罪业，这是好事。”

不然怎么骗过澹台烬呢？

叶冰裳把手缩进袖子里：“看，这样就没有了，小慧别哭了，看见小慧哭，我心都要碎了。”

小慧被她哄笑了，上了药就去找出席的衣物和首饰了。

叶冰裳看看她还是笑得，再看向那封请柬，面上就有了迟疑，欲言又止，长久之后，只是叹息一声，将那请柬收起来了。

她不开心，因为萧凛的请柬，并不开心。

公冶寂无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妻子，并不为他欢喜。

白山茶也不明白，他的妻子为什么不开心，他自出现在萧凛身边，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再看到自己妻子的笑颜，可是她并不为见到萧凛而开心。

甚至是，有些忧愁的。

小慧还是被叶冰裳溢于言表的忧心感染了，她说：“要是郡主真的不想去，我们就称病不去就好了，小姐的身体差是整个王都都知道的，这又快到冬天了……”

叶冰裳说：“三妹妹也会去的，我并不是不想去拜访六殿下，诸位皇子，只有六殿下是最可能登上王座的，记得旧时他宽怀仁厚，会是明主，是我盛国之福，他能解百姓生计，我自然想去同他谈谈陛下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只是，三妹妹……”

小慧恨恨：“我也不愿意郡主见到她，她差点害死郡主！若是这次她还想做什么，我就是拼上命也要，也要——”

叶冰裳摇头：“想来三妹妹应该长进了吧，在六殿下面前，她应当不会造次。”她说着没信心的话，低低咳嗽，让小慧陪她出去走走，叶夕雾那一脚，并没有伤到根子，但还是落下来一些东西的——她的腰不能再挺直了。

也不是不能，只是她们都觉得，这时候示弱，比示强好。

而这样微微弯曲的弧度，对公冶寂无和白山茶讲，是致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