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一天

当迈尔斯和阿芙萝拉回到战壕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阿芙萝拉从摩托车后面爬下来，迈尔斯先行一步跳进了战壕，然后扶着阿芙小心翼翼地下来。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手里拿着一张纸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副连长！副连长！”

男青年确认走来的这人是副连长后，连忙松了口气:“太好了，连长在营部开会，牺牲的连部长也暂时没人顶替，可算是找到管事的了。”

迈尔斯拿出一枚银制的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神情凝重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报告副连长，魔术占卜分队队员阿特金森，向您汇报:就在不到十分钟前，我们接到团部消息称敌军的主力部队正在维塞河的对岸大规模集结。我们在我阵地以北偏东四十三度一千七百米方位勘测到了巨大的空间波动，可以判断奥露西亚帝国军出动了重型坦克用来对付我们。”

“重型坦克？是A-50型，还是KW型？”

“根据扫帚法师侦察小队的观察，是KW型。”

迈尔斯深吸一口烟，烟卷一下子烧了一半。他把剩下的烟丢到地上踩灭，然后长出一口气把烟全部吐出来:

“我们的情况不妙，通知各班排加紧防御工事的修建，前面埋地雷的工兵也抓紧时间完成工作，再过一刻钟无论有没有完成他们都必须回来。”

“明白！”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年轻魔术师赶紧转身跑回去传话。

“KW型坦克，那是什么？”阿芙萝拉好奇地问道。

“是奥露西亚帝国最新研制的搭载重炮的坦克，那混账东西一炮就能炸烂一座碉堡，不仅如此还有两门一枪就能把人打成碎块的重机枪，在克拉维夫的时候我们牺牲了二十多个弟兄才把它干掉。”迈尔斯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地焦急。

“要怎么干掉坦克？”阿芙萝拉问道，她没见过坦克，但听其他士兵的描述，这大概是一种会跑的带有重火力的钢铁堡垒，神挡杀神一样的存在。但既然迈尔斯说了它能被摧毁，那肯定是有什么办法的。

迈尔斯解释道:“有三种方法，爬到坦克上面掀开舱盖往里面丢手榴弹，往后面的发动机散热罩上砸燃烧瓶，或者朝坦克前面的观察窗上射一发这种子弹。”

迈尔斯从他的腰包里取出了一枚银色的子弹。

“这是炼金术师用遗迹里挖掘出来的古代战士的附魔兵器熔化铸造的子弹，可以击穿任何厚度的装甲。如果幸运的话，它击穿观察窗后刚好可以击中坦克驾驶员的头部。”

迈尔斯把这枚子弹交给阿芙萝拉:“我们用这玩意打过好几次坦克，但基本上起不到任何作用，摧毁坦克最后还得靠重武器。”

阿芙萝拉把银子弹收好，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辆后斗站满了军官的魔能卡车开了过来，从上面翻下来的正是连长阿维萨。

“抱歉我来晚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也花了很长时间来商讨对策。”阿维萨急促地喘着气，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边情况怎么样？”

“侦察小队发现了敌军的重装甲力量，目标似乎就是我们正在驻守的这条防线。”

阿维萨一副严肃的表情，思考了一下后问道:“我们全连还有多少重武器？”

“三挺马克西姆重机枪，两挺是坏的，还有一挺只剩130发子弹。手榴弹还有两箱，只够两个排人手一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弹药库里应该还有新发下来的两支反坦克步枪。”迈尔斯一边回忆一边回答道。

“够了，传令兵！”

“是，长官！”一名面容稚嫩的士兵牵着一匹黑毛白足马走过来向阿维萨敬礼。

“命令往下传，在战壕前沿地带尽可能多地布置障碍，在坦克靠近前不能探头射击，以免遭到重机枪扫射。”

“是！”传令兵立刻一步跨上马背，一拽缰绳“驾”一声转身向后方奔腾而去。

“贝利卡一等兵，你需要什么，跟雷哈德说，他会尽量满足你。”阿维萨把手放在阿芙萝拉的肩膀上:“接下来的战斗会异常艰难，注意安全。”

“是的，长官。”阿芙萝拉把枪搭在肩上立正说道。

“嗯，你可以回去了。”

阿芙萝拉向着自己所在的阵地走去，连长和副连长在她身后继续讨论接下来的对策，声音随着阿芙的远离越来越小。一路上阿芙遇到不少士兵与她问好，她都一一以点头微笑回应。

回到了阵地后，雷哈德责怪阿芙离开的时间太久了，说什么“没有心思打仗就滚去后方，或者干脆滚出军队。”之类的话，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阿芙很清楚雷哈德是希望自己活下去。

和迈尔斯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太阳差不多刚过正午的位置，今天一下午阿芙几乎都在修补堑壕，主要的工作就是打木桩和钉铁丝网，期间没有休息哪怕一分钟。到了天色有些变暗的时候，阿芙的双臂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她把锤子靠在堑壕的木墙壁上活动一下酸痛的背部，伸展伸展腿脚，走到射击台上望着木桩与铁丝网外那一片荒芜的大地，丝毫看不见一个人影。

阿芙在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战斗开始时黑压压一大片的敌军从自己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浩浩荡荡地如潮水一般行进而来的末日场景，与自己眼前寂寥无人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想到这片看上去就不像有人的荒原上会冒出那么多敌人，阿芙萝拉心里不禁毛骨悚然。

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太阳已经慢慢地落山了，敌人来袭的警报依旧没有响起。堑壕的修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雷哈德拍着手走过来告诉大家已经可以休息了，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没有人知道奥露西亚人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战壕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士兵们消遣的方式无非就两种，抽烟，以及打牌。但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即使是受鼓动脑子一热就跑来参军的年轻人，现在也已经情绪十分低落，似乎对这场战争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只盼望着战争快点结束，回去和生死未卜的家人团聚并祈祷他们饶恕自己的无知与冲动。

又过了很久，天色已经变成了深邃的蓝，班长在一处土坑里点起了火堆，架上了一口生了锈的旧铁锅，像是要煮什么东西。

依靠着木墙坐在地上发呆的阿芙好奇地把头探出去一看究竟。只见维根斯坦把他步枪上的刺刀解下来用手帕擦干净，然后从一个大麻袋里取出了一些看上去不太新鲜的蔬菜，有白萝卜、洋葱还有几棵青菜，用瓢里打来的河水洗掉上面的泥后用刺刀充当菜刀把它们切成小块丢进烧开水的锅里。

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来一盒锈迹斑斑的罐头，用刺刀割开罐头盖，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了锅里。味道闻起来像是放的有点久了的牛肉。

拿汤勺搅拌了一会儿后，维根斯坦舀了一勺汤出来小啜一口，从他的表情来看貌似味道是不怎么样。

维根斯坦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掏出来一个用绳子扎紧的小袋子。他把绳子解开，里面是半袋子白色的小颗粒——盐。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小撮盐，撒进了汤里，用勺子搅拌搅拌后又尝了一口，没什么表情，只是向全体士兵喊了一声:“开饭了！”

全排的士兵端着手里的铁饭盒在锅前排起了队，维根斯坦给他们每人盛上一碗汤，每个人碗里至少有几口菜和几片肉末星子。阿芙萝拉跑过来问他说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来点儿，维根斯坦点了点头，站起身打开坐在下面的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副新的饭盒和叉子。

端着维根斯坦特意多给她盛了一些蔬菜和肉的汤，阿芙轻轻地喝了一小口。令她意外的是，这汤的制作过程看上去十分简单甚至简陋，但味道出奇的好。

“很美味啊，喝下去整个身子都暖暖的。”阿芙感受着身上流过的一股暖流，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谢谢，我们一排的厨子前天被炮弹炸死了，我在餐厅做过学徒工，就来帮忙做饭了。”维根斯坦受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

“要是战争结束了，你到大城市里开个餐馆或许会发财呢。”阿芙心里对这位肤色黝黑的年轻人的警惕放下了一点，在她眼里会认真把饭做好吃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呵呵呵，可能吧。”维根斯坦继续给下一个士兵舀汤。

“咻——————”

阿芙全身突然寒毛直竖——

“快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发重型榴弹落在了他们战壕的前方，震天动地的爆炸引爆了地里埋的地雷，炸毁了阻碍车辆和步兵前进的木桩和铁丝网，也炸塌了好几处堑壕。

阿芙从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中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这才意识到那是敌人的炮击。

敌人打过来了！

“全连注意，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