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终）

隆重的礼乐奏响，王宫之内处处张灯结彩。

我牵着澹台烬的手，走向高台，漫天花瓣飞舞。我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澹台烬热烈的目光，灭魂钉九颗钉子已成，可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澹台烬，要是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的，我不知未来会如何，这个决定能不能一劳永逸的阻止你变成魔神，甚至不知道我会何去何从，可我现在也只想给你最好的，就像你也想给我最完美的婚礼一样。

风中，澹台烬握紧了我的手，我也握住了他。

婚后的生活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好像就是更名正言顺了一些，澹台烬不在时，我会摒退众人，使用倾世之玉修炼，澹台烬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发现。

可是使用倾世之玉的反噬是很痛的，我常常在床上疼的发抖，我哭着喊着“澹台烬，澹台烬”那是我唯一坚持的力量，从前，我从来不知爱一个人会愿意到这种地步。

晚上，我窝在澹台烬怀里，闻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了。

进日，澹台烬又忙碌起来，听他说南方出现了一批傀儡，是有人使用妖毒，残害百姓，澹台烬柔声对我说，最近不能常常来陪我了，可这也正合我意，倾世之玉的反噬越来越厉害，我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了，他在我身边久了，我怕是会露出端倪，被他发现。

澹台烬要亲征了，澹台明朗使用邪术控制百姓，集结了上万傀儡。他出发那日，漫天风沙，我站在城楼之下送他，这么近的距离，我也快看不清他的脸了。我紧紧的抱住他，不肯松手，我知道这怕是最后一次了。澹台烬无奈的安慰我，说自己很快就回来，让我好好呆着，不许乱跑，记得给他写信，我笑着答应他。我看着他模糊的背影渐渐远去，拼命忍住眼泪。

仙髓练成那日，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一口鲜血喷出，晕倒在地，我醒来时，宫人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我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不许将此事告诉澹台烬。

我知道，那一日，快来了。

我会照常给澹台烬写信，告诉他一切都好，我现在和乌鸦已经很熟悉了。

这日，我坐在床上修炼，听见外面雷声轰鸣，这不是普通的雷声，是雷劫，时候到了，我缓缓睁开眼睛。

叛军入城了，四处都是宫人的哀嚎，我看不清，逃不掉，也不想逃，我知道澹台明朗回来找我的，他果然来了，还将我绑至危险的城墙边沿之上，我闭目听着雷声，仿佛那是一种召唤：雷劫，越来越近了……

我身旁并肩站在城墙边的，是低声啜泣的叶冰裳，我无奈：“这澹台明朗怎么把你也搞来了”澹台明朗嘲讽地看着我们两个人：“澹台烬，你果真艳福不浅……”

我没理会这个疯子，只是对叶冰裳说：“你现在懂了吗，这世上萧凛待你之心是最为真心实意的”叶冰裳哭着说：“殿下，殿下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他本不用为我拼命的”

我知道她懂了，感情这事无需多说，只是不知萧凛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难过兜兜转转，他还是逃不过宿命吗…那澹台烬他……。

这时澹台烬已经赶到城下，我睁开眼，虽然视力已受到反噬，但不知道为何,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仍然一眼就把澹台烬从万千军队中辨认了出来。

澹台烬大喊：“澹台明朗，你的部众已被我尽数歼灭，已必败无疑，还不快悬崖勒马,求我留你性命?”

澹台明朗纵声大笑，扭曲的面孔变得更加畸形：“澹台烬，你说得对，我是又败在你手里了，而且这次，好像没有机会再东山再起了。”

澹台明朗走到我们中间，用剑抵住了我与叶冰裳的脖子：“不过，我可不想孤零零地下地狱，叫她们陪我走一程怎么样？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你选一个心爱的回到你身边，另一个就给我殉葬如何？”

澹台烬牙齿几乎咬碎：“澹台明朗，你敢动叶夕雾一下，我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澹台明朗哈哈大笑：“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说着，抵着叶冰裳的剑就要落下，我发动倾世之玉挣脱了绳索，一掌打向澹台明朗，他被打飞出去，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早看你不顺眼了，就你最碍事。

我解开叶冰裳的绳索：“快走，去找萧凛”叶冰裳刚开始很惊恐，渐渐她的眼神坚定下来，飞快地跑下城楼，我相信她也会摆脱命运的。

万物肃杀，天空开始打雷，雷声轰鸣，却并没有下雨，甚至看不见雷电的形态。

我站在城墙上，衣裙在风中飘荡，显得摇摇欲坠，我看不见澹台烬的神情，只听见他大喊：“叶夕雾，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我只抬头望天，天空之中，紫黑之气交织，原本隐匿在天上的紫雷,以全数聚集到了我头顶，汇集成了惊魂动魄的一幕，我胸口的吊坠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变回箜篌之形，在我周围飞舞，紫雷越发粗壮，却并不妖异，反而有种让人心颤的安静，我抬起头，纤细苍白的手指结了一个漂亮的印，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

我闭上眼睛，迈步从高楼上跳了下去，风声猎猎，我也急速向下跌坠，澹台烬飞过来接住了我，这一瞬间，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之上炸开，劫雷降临了，电光将我和澹台烬连接在一起,我们的身躯被卷上半空,咫尺相对。

淡紫色的光芒飘散在我们周围，澹台烬拼命想要触碰到我，却始终隔着一道结界，无法触及。

澹台烬拍打结界：“叶夕雾……叶夕雾！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

我望着他，倾世之玉的光芒愈发耀眼，澹台烬不解：“倾世之玉为何在你这里？它不是应该在我身体里吗?”

我笑了笑：“这块倾世之玉，是我用左眼从你那里换出来的。”

澹台烬不禁抚上自己的左眼：“是你、这是你的眼睛？……叶夕雾，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你的眼睛给我？”

我心痛的发抖：“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啊，你还记得吗，使用倾世之玉的人注定不得善终的”

澹台烬声音颤抖：“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凭什么不告诉我，叶夕雾，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轻声说：“澹台烬，你可曾想过，为何你命犯孤煞，六亲缘薄？为何你生来便没有情丝？为何妖物皆畏惧你的血？你可知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抬手召出画面，那日衡阳宗被血洗，所有人都死在他的脚下。

澹台烬只觉不可置信，他慌张的摇头：“不，不可能，纵然我饱尝世间苦楚，也曾因此心怀怨恨，可是因为你……自从有了你，叶夕雾，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怎么会是魔神，这太荒谬了……那不是我……叶夕雾，那不是我”澹台烬像个孩子般为自己辩解，我却更觉痛苦。

我隔着结界，想触摸他：“我知道那不你，现在的你一定不会变成那种样子，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叶夕雾，我出身仙门,之所以回溯时光来到你身边，成为你的妻子叶夕雾，就是为了逆转因果，阻止你成为魔神，挽救那个被你毁掉的世界，和那些被你杀死的人。”

我轻轻抬手，九枚钉子出现：“本来，我应该将这九枚灭魂钉打入你的心口，毁去你的邪骨，可我舍不得了，你是澹台烬，不是魔神，不应该是那种结局，我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一人爱你”

劫雷一声声落下来，澹台烬抬手为我抵挡，我摇摇头：“别这样，澹台烬，你挡不住的”

澹台烬只是痛苦的望着我：“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叶夕雾，你不要我了吗”

我心痛难忍：“澹台烬，你还记得般若浮生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我：“不，不要，叶夕雾你不是要杀我吗，不就是九颗钉子吗，你钉啊，我不怕”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我很想抱住他，可我只能隔着结界望着他，爱到底是什么，也许不止澹台烬，连我也不是很明白，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遇，却又刻骨铭心的相爱，我只知道，我手中空无一物，但想竭力守护这片苍生和你的心从未停过。

我轻声安慰他：“澹台烬，你还记得‘见众生’吗”我抬手捏碎钉子，澹台烬呲目欲裂：“不要！叶夕雾不要！”

我深深望着澹台烬：“我用仙髓换去你的邪骨，你不会成为魔神了，这是给你的另一个选择，让你不再屈从与命运的选择，你要好好的去感知这个世间，去爱这个世间，等我们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做一个福泽众生的好仙人”

天下怨念化为魔神，而魔神又让澹台烬受尽苦难后成为躯壳，作为新的魔神，屠戮众生，这其中因果，谁又能说得清呢。

澹台烬绝望的看着我：“叶夕雾，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我温柔的望着他：“不，澹台烬，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老天眷顾，我们还会再见的，那时候我一定去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雷声大作，紫色的雷电笼罩了我们，贯穿天地，我凭借劫雷的连接，将仙髓脱体而出，一只手将漆黑的邪骨从澹台烬身上一寸寸抽离，那一瞬他完全动弹不得，剧痛袭来，澹台烬只能放声嘶喊。

我向天大喊：“天道在上，我愿以身躯、以元神、以我的全部交换，只愿…来日再见。”最后一句，我说的很轻，我也不能确定，我能不能赌赢。

我拼尽全身力气，将仙髓打入澹台烬体内，之后，我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好像什么都不剩了，我从天空中极速下坠。

澹台烬……最后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