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在袁一琦下葬后的第二星期，沈梦瑶终于鼓起勇气戴上了袁一琦没能送出的那枚戒指，拆开了那封字迹久远的信。

亲爱的沈梦瑶：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抵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希望你永远别看到这封信。

我不知道你是在哪一年，哪一时刻，以哪种心情拆开这封信。但是我想，彼时我临终前的最后时刻，脑海里浮现的一定是你的容颜。

我尝试用力抱紧你，取悦你，向你献媚，向你许诺，向你山海誓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尝试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哪怕我一无所有。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大雪中的我是那样寒冷，被教官训斥，质疑我的能力后我踏上回家的路，而你嫣然一笑将那把花格子伞移到我的头上，恍然间我的世界仿佛都被点亮。变成了如同你伞一样明亮的颜色。

我没日没夜地训练，或许我同你说过我想做王牌飞行员。这种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是那样不坚定，在遇见你以后却愈发真切起来。我想，我不希望以后的袁一琦是如你第一次遇见时一般落魄。

沈梦瑶，我的沈梦瑶。

我从来都不喜欢喝咖啡，可你用手磨出的咖啡却仿佛有着惹人上瘾的可卡因，我坐在你窗明几净的咖啡厅，我看着你垂在雪白长裙上的乌黑发梢，我看着你染上笑意的琥珀色眼眸，我在这写下这封信。

我想给你别人都没见过的幸福。

我希望你眸间光影流转时一直都是那般带笑，我希望你还是喜欢穿白色裙子，我希望你窗前的白山茶一直都是那般热烈地开，我希望你的咖啡店一直都是这样欣欣向荣，我希望你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幸福。

沈梦瑶，好好活着。

沈梦瑶，走出去。

她站着静静擦着柜台。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清脆地响了。

那人背对着阳光，面向她的脸温暖地笑着。

“袁一琦？”沈梦瑶凝声叫她。

“是我。”

袁一琦走到她的面前，笑语盈盈，伸了手去捏起她的发尾。

“他们都说你死了。”

袁一琦凑过去吻她，小声说道：“哦？我说我还活着，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我信你，袁一琦，我一直都只信你……”

我信你。

沈梦瑶难得的清醒时间，她闻见刺鼻的消毒水味，手被冰冷的手铐拷在病床上。

“……臆想症……对……很严重了……”

门外传来叽叽咕咕的交谈声，她听见妈妈的哭声。

沈梦瑶疲倦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贴贴干裂的唇，窗户被封死，她看见外面在下着小雪。

一切气味都消失了，柠檬口香糖的味道，她发间的玫瑰花香，她正五公里越野跑后身上黏腻的汗味。鼻腔里充斥着只有冰冷的消毒水味和冷空气。

她突然想到袁一琦录采访时的表情，紧张地啃着手等着记者叫她上去录制，在镜头前拘束的样子像是另外一个。

沈梦瑶忽然开始笑了，先是想起袁一琦搞破坏时的小孩行为，她怜爱地笑，而后自嘲着放声大笑起来，几乎声嘶力竭。

“镇定剂！！镇定剂！！”

护士们把她按下去，把镇定剂打进她的身体。

她终于平静了下来，静静凝望着天花板，几滴泪珠滚落到浓密的发间。

沈梦瑶的病情似是有了缓解的症状。

这是院长告诉妈妈的。

她自己知道，她的病情一点都没有缓解，并且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袁一琦在她的世界中出现的频率愈发的高，她在没人的时候，看着床边坐着的少年就能独自含着笑度过一整天。

在某一个终于放晴的早上，护士解开了她的手铐，她得到了一片杜冷丁瓶子的碎片。

那晚又下起了雪，护士给她添了被子。

“谢谢姐姐。”沈梦瑶牵强地笑着道。

“不用谢小沈，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啦，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好好活着。

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袁一琦在那封信的末尾，也要她好好活着。

用玻璃碎片刺破手腕动脉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来袁一琦离开后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感受着温度和血液在流失，她又看见了袁一琦。

在回家路上的梧桐大道，少年在前面跑着，伸出手来等着她追上去拉住。

等等我，袁一琦。

她没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就像袁一琦永远也等不到退役回家陪她的那个夏天一样。

沈梦瑶听见耳边收音机传出的一首老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不能忘记容颜的转变……”

她在恋曲中缓缓合上了眼，还是一点没犹豫地随她的爱人离去。

袁一琦，明年春天，山茶花会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