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来直去

肃州常年征战，土地肥沃，伙食也十分简陋，虽然广陵王做得很精致，但也不可能满足那些刚到肃州不久的贵宾们的胃口。

白正擎羡看着蒋心面前的食物，摩挲着白皙的下巴，沉吟道：“我想，你会更习惯这种粗糙的食物。”

蒋心握着竹筷的手指微微一顿，旋即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条斯理的品尝。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她，怎么可能会习惯？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她揉了揉鼻子，若是在金陵，莫说是她桌上的食物，便是她的丫鬟也未必能用得上。

她用了些东西，刚要放下筷子，就听到丫鬟来报，说夏掌柜要见她。

夏总管在广陵王府呆了很久，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得到了广陵王府的授意，白正擎羡心里有些忐忑，站起来迎接。

蒋心将白正擎羡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跳，不过是一个仆役，哪怕他是跟在父皇身后的旧部，也不用如此客气。从内心深处，蒋心对白正擎羡的评价更低了。

或许，在这位皇子的心目中，他这个正室的儿子，还不如这个庶出的儿子。

蒋心也放好东西，跟着他往外走去。

那一天，望月和朝雨就是被夏管家带到这里来的，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拱手道：“世子爷，奴才奉王爷之命，将你带到这里来。”

蒋心压下心头的疑惑，恭敬的行了一礼。

“世子妃，王爷有事相邀，让你到了书房，你看，有没有时间？”虽然她知道广陵王会来这里不怀好意，但广陵王会杀人灭口，她能跑，蒋氏夫妻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蒋心敛了皱眉，点了点头，答应了夏总管的要求，正要随他离开，白正擎羡忽然道：“夏伯，林元能不能随夫人一起去？”

“王爷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最好留在牧归小庄静养，王爷让子妃去那里，只是为了询问几个问题。”

白正擎羡握住蒋心的手，在她手掌上飞快的画了一幅画，然后潇洒的松开：“既然如此，多谢夏叔。”

“公子不必多礼。”夏掌柜微笑道，“公子尽管吩咐。”

蒋心目光柔和，但衣袖下的拳头，已经握紧，方才白正擎羡借着拽她的机会，将一个姓名写在了她的掌心。

“朝羽。”

没错，她是摄政之人，现在被冤枉，自然要投靠原来的主人。

可她没料到，他会如此的聪明，如此的无情。

当初，他明明已经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心狠手辣的人，纵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若是能有一方自由发挥的空间，那么未来的他，绝对不会逊色于他父亲。

这个人，真的是大燕陛下，最宠幸的太子殿下么？

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盏的灯火，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哪怕是九个人，也不会后悔。

在月光的照耀下，三个金色的字体，格外的显眼。

蒋心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夏掌柜也停下了动作，问道：“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便随着夏掌柜往里而行。

广陵王也许是一位良君良将，做了一个好的做了君臣，做了哥哥，做了一位好的，但做了一个不好的爹。

她一进来，周围的蜡烛就开始摇曳，虽然不是很亮，但也不是很清楚，更别说更远的地方了。

一片庄严，一片死寂，两个穿着盔甲，手执长鞭立于庭院两边，目视远方，目光坚定，不似普通护卫，乃是广陵王府的贴身护卫，久经沙场磨砺。

身为一个女人，她何德何能，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蒋心在书斋的台阶上跪了下来，没过多久，书斋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靴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她的身边，广陵王一怔，眉头微挑，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你可比那不成器的儿子要好。”

蒋心依言微微垂首。

广陵王明知道她不会说话，也不奢望她会说些什么，上前两步，站在她身边：“以你的聪明，想必也能想到我这么深把你喊到这里来的原因。”

“我就不信你不会开口，你只需要点个头就行了。”

蒋心哪里听不出广陵王话中的意思，也听出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蒋心的眸子好似燃烧着一团火焰，只要她轻轻一推，这团火焰就会变成熊熊烈焰。

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广陵王的说法。

广陵王围绕着她转了一大圈，道：“小丫头，你倒是直来直去，但你可知道，朝雨与望月是本王派来的，他们的用意，你也知道吗？”

蒋心又是点了点头。

“原来你还知道这一点，那你还反抗他们做什么？还怂恿我儿子将他们赶走？蒋氏，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会被丈夫抛弃吗？”广陵王沉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缓缓回荡。

蒋心闭目不语，又是点了点头。

“很好，你已经确认了，我就不多说了。”广陵王再一次踏上了台阶，从她所处的位置望去，只见他的衣服边缘，一片纯白，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就如同他本人一般。

“看在你是第一次做错事的份上，我就轻罚你一次，让你重新做人。”广陵王立于黑暗中，五官完全被遮住，只能听到他的嗓音，在这幽深而庄严的庭院里，无比缓慢的回荡着：“蒋氏多有嫉恨，念其首次犯罪，杖责三十，即刻行刑。”

三十岁了吗？

不仅蒋心感到不可思议，便是素来沉稳的夏掌柜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王爷，再怎么说，世子妃也是一个女人，若是挨上三十鞭子，她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那两个正要动手的士兵，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手中的鞭子也跟着松开了，心里想着，若是真的要动手，他们可以手下留情，像现在这样，萧王应该还没发现。

广陵王剑眉一挑，有些不满：“老夏，难道你想忤逆我？”

“王爷，老奴不是不听王爷的话，而是公主殿下真的挨不了三十下。”夏掌柜颤抖着跪在地上，一股凉意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广陵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目光望着大门方向：“林远，你来了。”

白正擎羡自黑暗中而来，一举一动都宛如神仙中人，仿佛是天上的神祇，但蒋心还是很期待，他没有在这个时候现身。

“我方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广陵王盘膝而坐，目光灼灼的盯着段凌天，“怎么样？说来听听。”

“你说，这样的惩罚，对不对？”白正擎羡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着他一起跪在院落里：“孩儿认为，爹爹的处理很有道理，蒋氏嫉妒心重，理应被逐出家门，但爹爹念着蒋氏是第一次做错事，对她网开一面。”

“孩儿，谢谢你的关心。”白正擎羡平静而平静的嗓音伴随着微风传入他的耳朵。

就像是这院落里的月光，清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