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元年，苗氏诞下一女，为仁宗长女，甚得帝恩宠，赐名徽柔。
“姐姐好福气，第一个为官家孕育又诞下子女。”只听冯娘子盈盈说道。
这些日子，众娘子得了闲便来恭贺探望苗娘子和公主，送些亲制的小孩肚兜、香包、衣裙来。官家亦欢喜异常，封赏前朝、大赦后宫，对公主更是疼爱有加，并对公主赏赐丰厚，还亲赐了夜明珠置于公主床头，言道夜明珠柔光，公主夜间醒来不至害怕。
苗娘子见如此封赏恩宠，众人亲厚关怀，甚惶恐，后叹了一口气，“可惜不是一个皇子。”
殿间本是欢喜恭贺之语，众娘子听言苗娘子此话，便纷纷安静了些。今上即位十余年，子嗣单薄，此事众娘子亦不敢多言。
皇后原是静静坐在一旁饮茶，看着大家嬉笑说话。此话一出，殿间安静不少，见苗娘子失望的神态，皇后轻轻将茶杯放至案上，温柔地看向苗娘子。
“禾儿，你可知翰林院给公主拟了上百个名字，官家皆不满意，最后亲赐徽柔，是何深意？”
苗娘子闻言，细细想了想，轻轻摇着头，“娘娘，禾儿如何懂这些，只觉得徽柔这名字甚是好听，定是官家取了好久的。”
“徽者，善也；柔者，仁也。徽柔二字出自《尚书·无逸》中的’徽柔懿恭，怀保小民’官家将其所奉行的为人品行及治国理想都寄托在这徽柔身上，官家疼爱都来不及，你说官家怎么会可惜不是一个皇子呢？”
苗娘子原不知徽柔二字之典故，只道这两个字好听，现闻言只觉心下满瞒暖意，又看看怀中的小人儿正朝着她笑着，眼中竟有些泪珠，“徽柔，徽柔，你瞧爹爹多么爱你啊。”
皇后见她心下触动，便笑了笑说道，“你也是，与官家从小一起长大，竟不知官家心意，谁人不知官家有多么期待和疼爱这孩子，可别再说那样的话了，辜负官家心意。”
“’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禾儿，官家赞你呢，也期盼你以后为官家生育更多的子女。”
只见苗娘子动容地望着皇后，“娘娘，是禾儿不懂事了。”
众娘子见此情形，皆慰言官家对公主厚爱有加，又是夸赞襁褓中的公主可爱机灵，又是叮嘱苗娘子产后注意身体等言，不在话下。
夜间官家来看徽柔，苗娘子将白日里闲聊之语及皇后安慰她的话一五一十与官家说了。官家在徽柔小床边笑盈盈地拿着玩具轻轻逗弄着徽柔，似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她说到“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时，官家仍望着徽柔，手中玩具却忽然停下来，只听官家轻轻说了一句，“皇后这样说吗？大姒嗣徽音，她确是如此。”
是夜，今上打发了人来向柔仪殿中讨问墨曜是否还有，请皇后送些来共饮。皇后只隔着宫门回道，墨曜已尽，夜深了不便饮酒。
次日便闻福宁殿中的宫人说道，官家昨夜召了新来的御侍侍寝。
“新来的这个御侍是谁？听说官家这几日都是召她侍寝。”
“也不是新来的，她原是教坊里的舞女，确实姿容出众、舞姿优美，前段日子官家留她在身边伺候饮食，听说那夜官家向皇后讨酒不成，竟召她侍寝了，这几日确是时常召她。”
“舞女？这样低贱的出生，竟也得官家如此喜爱？”
“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什么低贱？官家宠爱比什么都重要，听伺候她的宫人说啊，这位娘子性格泼辣、脾气乖张，你这话要是给她听见了，看她不饶了你。”
“官家册封她了？皇后知道吗？”
“还没呢，不过，迟早的事吧。官家近来十分宠爱她，听人说，那位娘子不懂礼仪、也时常不顾宫中规矩，可是官家却意外地纵着她，这样的宠爱连苗娘子都要靠后了呢。”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在宫中多年，从未见官家如此随心所欲，官家身边有皇后这样贤良聪慧的，又有苗娘子冯娘子这样温柔和善的，官家现今倒宠幸一个野路子？稀奇，十分稀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官家温吞几十年了，没准现今就喜欢野一点的。”
众宫人闻言，私下窃窃私语，官家近来宠幸御侍之事，在后宫各阁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苗姐姐，你听说了吗？官家近来十分宠幸那位张氏，她爱吃江西的金橘，这东京城内很难见到，官家竟因着她爱吃，叫人快马运来宫中，听说她十分欢喜，直言好吃。现如今，这江西金橘在东京坊间十分红火，那价格都要赶上金子了呢？”只听几位娘子在苗娘子宫中讨论着这位官家新宠。
“听说她自小就在宫中教坊中长大，不是也在福宁殿做了一段时间御侍吗，姐姐怀徽柔的时候也没见官家宠幸她，怎么忽地就这样受宠了？”俞娘子也在一旁说道。
有下人说道，“听福宁殿伺候的宫人说，那夜官家看完公主后回福宁殿批剳子到深夜，不知怎地竟唤人找皇后娘娘饮酒，娘娘闭门未出，只是隔着宫门以夜深了不便饮酒为由打发了福宁殿的人。听说当夜，官家便宠幸了张氏。”
禾儿一听，细想当夜同官家说到徽柔的名字与娘娘说的话，当时官家说的那句，’大姒嗣徽音，她确是如此’，她原是没十分听懂，原来后来还有官家向娘娘讨酒一事。
仔细想来官家与娘娘近来不知为何确实疏离了许多，除了在几次宫宴上帝后二人照常行着礼仪，娘娘平日里便是无微不至地打理后宫之事，对各宫娘子始终十分亲厚温和，几次提起官家倒是常常淡淡的。细细想来，好几次在她这，娘娘碰到官家，确是没说几句话便借事告退了，倒像是避着官家似的。
禾儿想，娘娘脾气秉性虽温和柔善，心性也确实是高了些，加上官家自小就倔，这帝后夫妻二人，必定是闹别扭了。
苗娘子问道，“官家宠幸张氏一事，娘娘可知道了？可曾说什么？”
俞娘子接言，“我们人人都知道了，娘娘如何不知。只是未曾听说娘娘有任何言语，方才我同冯娘子去拜见娘娘，娘娘正在忙着下个月的除夕春节和正月里的上元灯节呢？接下来都是些大节日，娘娘只怕没空理这张氏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新得宠的张氏将如何，官家皇后又将如何，谁人知晓。
……
柔仪殿内。
今上侧坐在殿中正位上，朝皇后望了眼，淡淡说道，“许久没来你宫里了，怎么瞧着皇后有些神思倦怠，气色仿佛也不太好。近来没睡好吗？”
皇后在殿中站着，听他问道，轻轻说回答着，“多谢官家关心，臣妾平日里休息的很好，只是近日来节里的事多，大概是有些累了。好在有禾儿帮忙，嬛儿绣娘又做事得力，下个月的节日都安排妥当得宜，官家不用担心。”
听她如此客气地说着安排节日的事，并不提及他二人之事，对近日来宫中讨论的风风火火的张氏受宠一事也并无一句好奇，似与她丝毫无光，他心下只觉一股无名火涌上。
“好，好，有皇后如此得体的安排，朕如何不放心，皇后一切安好就行。今日里也没什么事，来皇后宫中就说想同皇后说一声，御侍张氏，温柔灵巧、乖巧可人，甚得朕心，朕想封她为清河郡君。”
听今上所言，皇后似是楞了一下，随即只听皇后低头说了一句，“是，官家喜欢就好。”其余并无他言。
他望着她低头不再看他的样子，便也收回了目光，却明明感到今上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天不早了，清河郡君还在福宁殿等朕，朕先回去了，”
今上拂袖起身向殿外走去，没两步便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脸，说道，“你们都道她身份低下，不识礼仪道理，毫无规矩可言，可是在朕看来却觉得她天真浪漫，待朕也是毫无心机，朕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轻松。”
说着，停顿了一下，“比和皇后在一起轻松。你们越是说她无礼、不懂规矩，朕越是喜欢她。”
“朕偏要抬举她。”
说罢，径直出了柔仪殿，坐上轿撵，侧头便看到皇后在殿外，行礼恭送他。官家的轿撵走远了，皇后仍默默站着，嬛儿等人在娘娘身后站着，看不清她此刻是何神情。
几日后，今上封张氏为清河郡君，宠冠后宫，众人皆不可及。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