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摘下面具

回到客栈，林边月为金凌治疗了一番，然后将被褥塞好，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魏无羡端着餐食进来，看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十少年，又看了看累的够呛的女子。

魏无羡今日辛苦你了，吃点东西吧

林边月多谢

抬眼看见他又戴上了面具，林边月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林边月金凌的身上，有恶诅痕

魏无羡一惊，快步走到榻边，掀开金凌的衣裳一看，黑气萦绕不散，黑线遍布全身。确实是恶诅痕。

魏无羡谁会给他下恶诅？还是在吃人堡里面留下的？

林边月摇摇头

林边月不知道，不过还好没有蔓延到胸口，倒也不难解除

说话间，躺在床上的少年转醒，瞅了瞅自己被扒开的胸口衣裳，猛地坐了起来。

金凌你干什么？你扒我衣服干什么？我的剑呢？我的狗呢？

魏无羡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墙里挖出来，你还不跟我说声谢谢？

金凌拿起身边的剑，凶着脸道

金凌要不是看在这个份上，你早就死一万次了！

话还没说完，凌空飞来一颗石子将他拔出一半的剑给弹了回去。

金凌刚准备张口骂出声，一看坐着的那人，话到了嗓子眼硬是给憋了回去。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他总能产生自觉的退让。

林边月金小公子是忘了之前我说的话了？

金凌我，我……

魏无羡不经意瞥见金凌腰间的玉佩，愣了一下，那是……

魏无羡金凌，这玉佩

金凌慌忙捂住，往后躲了躲。

金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休想动它！

林边月大约瞅了一眼，那是个玉莲藕形状的玉佩，既然是江厌离留下的，想来跟莲花坞有关。她留意了魏无羡的反应，那眼中透着道不出的悲伤，睹物思人，最是难过。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金凌趁机翻窗而逃，魏无羡担心他伤势未愈，赶紧追了上去。林边月看着面前还没来得及喝的粥，甚感无奈。

街道的路面因前夜下了雨至今潮湿，深更半夜人烟荒芜。魏无羡躲在一个摊位后不敢现身，因为他听见了金凌和江澄的声音。

一行人慢悠悠走过去，魏无羡还在庆幸自己没跟他们碰面，然而脚底边总有个东西蹭来蹭去，他身子一僵，血液犹如电流穿过，直达头顶，他慢慢低头一瞥，尖叫声震动半条街。

待魏无羡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来不及，灰溜溜想要偷跑的脚踝被江澄一鞭子缠住拽了过去。

魏无羡趴在地上，吃痛地捂着胸口爬起，转过身对上江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江澄是你自己摘下来，还是要我用紫电再抽你一次？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魏无羡缓缓抬起手，摘下面具。

江澄的眼神从不敢相信到怨恨交加，十六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林边月一个飞身落到魏无羡身前，手执佩剑挡在胸前，与江澄对立。

林边月江宗主，敢问你要我朋友做什么？

江澄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地上坐着的那人脸上。

江澄朋友？

江澄十六年不见，没想到你还能朋友？

说着将目光拉了回来，盯着林边月道

江澄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个人十六年前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好友，背叛了自己的兄弟，这种人，还配有朋友？

林边月垂眸看了身后人一眼，他就坐在那里，面具已然摘下，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个被人遗弃的流浪小猫小狗，经过风雨，没有温度，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舔着伤口。

她知道他的过去，如同所有人传言的那样，可她还是会心生怜悯，甚至想要停下来给他撑起一把伞。

林边月再次抬眸，沉静地对上江澄的眼睛。

林边月是非恩怨，非我一个外人可评判，我只知道，若当年我在，我决不是那个反对他的人。

林边月不管他是谁，做过什么，他现在是我朋友，你若伤害他，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魏无羡怔住，他抬头，路灯下逆光，那个背影好熟悉，像做梦一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不清晰，再次回神，眼底却潮湿一片。

江澄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有一双同金缃很相似的眼眸，连说的话都和当年的她很像。仿佛有种错觉，他收紧了掌心又松开。

江澄放心，我不会动手，只是有些私话，要问他

客栈

时隔多年，兄弟二人再见，已经物是人非。

江澄你回来，可有曾去寒山寺看过阿姐？

烛火之下，那人只剩沉默，江澄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江澄也是，她的夫君因你而死，金凌也因你失去爹娘，你怎么可能还有脸去见她？

魏无羡抱膝坐在椅子上，江澄字字句句如利刀剜心，再一次撕开那道无法愈合“口子”，鲜血淋漓。

魏无羡对不起……

江澄这句话你该对谁说？是金子轩，是我阿姐，是金凌，还是金承月？！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的眸光一滞，洪流般的悲痛蔓延心底，指尖狠狠嵌入掌心直至有血滴落腕间。

他像是被这声声质问抛入无尽海底，忘了挣扎，也不堪挣扎，闭上眼，等待沉溺。

林边月静静站在屋外，眼睛不知在看向何处，金凌歪着个脑袋盯着她瞧了半晌。

实在不耐烦，她微微侧身，问

林边月看什么？

金凌被这语气吓得后背一凉，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金凌我看你，长得像我一个亲人……

林边月眉头微蹙，心下了然。她抱着剑靠在墙边，说

林边月怎么？像你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姑？

金凌圆眼瞬间变大，惊异道

金凌你怎么知道？

林边月扭过头去，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盏灯笼上，漫不经心地回他道

林边月你姑姑人缘好啊，走哪都有人记着她，你已经不知是第几个说我像她的了

金凌那是，我姑姑可是修仙世家中数一数二的女修，人缘自然不差

令林边月意外的是，虽然金凌跟着舅舅江澄长大，脾气性子也随了那人，但对当年站在夷陵老祖那边的姑姑，竟难得的不像世人那般偏见。

可，却对魏无羡百般仇恨。

林边月你又没见过你姑姑，怎知我们长得像？

金凌父亲屋子里，有姑姑的画像

林边月微怔，不该问这一句的……

然后她转了话头，其实她始终觉得金凌这孩子，是块未经精雕细琢的玉，不该随意被他人打磨。

林边月金凌，我问你，你当真那么讨厌魏无羡吗？

突然其来的一问，金凌愣了愣，然后扬起下巴肯定地答

金凌那是自然，他害死了我姑姑，我爹也因此忧郁至死，还害得我娘伤心欲绝去了寒山寺再不见人，我当然恨他！

林边月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亦是为了救人，他若真的是世人传言的那般大奸大恶，又岂会豁出性命去救你，你姑姑当年又岂会不顾一切去相信他？

金凌我！

金凌被堵的哑口无言，自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魏无羡是他的仇人，是他们名门正派的公敌，是天下修士的耻辱，他必须要恨。

可他没有怀疑过吗？当然有过，他不是那些事的见证者，他甚至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他依稀记得母亲的样子，记得母亲好像从未说过魏无羡一句坏话。

只是这些怀疑，都被身边的声音扼杀。

金凌恼羞成怒，越想越气，干脆不再回她的话，转身走向那屋前，拍门。

江澄被他喊走了，擦肩而过时，林边月与江澄的目光交错一瞬，那眼中不再充满敌意，更多的，是仿如隔世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