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离百凤山围猎大会越来越近,金氏也是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尤其那位新认宗的私生子,金光瑶。
这日,金光瑶拿着一打账本走在路上,正仔细对着近日来流水般的开销,迎面行过的几个小厮不小心撞到了他,账本散落一地。
他倒是好脾气,并未怪罪那些下人。但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他清晰地听到那些人的声音。
“还真当自己是金家的公子了,还不知是宗主搁哪儿欠下的风流债生下来的孽种”
“就是,生怕被再次赶出去,每天跟个狗一样上赶着伺候人”
“别说了,小心被他听见”
“听见怎么了?咱们金氏未来的主人是金公子,可不是这位~”
好巧不巧,这些话也正好被路过的金缃听见。
她抬步上前拦住了嘴碎的那几个下人,神色不似平日那般言笑晏晏。
金缃你们几个,刚才在说什么?
龙套小……小姐,我们……
几个人吓得腿打哆嗦,连连跪下求饶
龙套奴婢们知错了,求小姐开恩!
金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地上使劲磕头的几人,语气不冷不热道
金缃每人下去各领二十板子,若再让我听见有人乱嚼舌根,就赶出金麟台去
那几人皆被吓得不轻,万万没想到自家的小姐竟会替那个私生子说话,一个个磕头谢恩后便弯腰退下了。
谁也不曾看到,就在那一幕的背后,金光瑶捏碎账本的掌心慢慢松开,身躯微怔。
直到脚边一缕纱裙飘过,带着浅浅的莲香。
他收拾好账本重新站起身,盯着远去的金缃背影,嘴角浮现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金缃的院子里种了一池子莲花,虽说如今已开败,但里面藏着的小金鱼还是如常游来游去。
金缃拿了一罐鱼食正兴致勃勃地喂着,绵绵执剑走了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金缃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绵绵
绵绵靠在她身边坐下,对着池里的鱼说道
绵绵真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如今她每隔七日便要将穷奇道的消息传送给金缃,关键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金缃就当我是还温宁的情吧,毕竟他之前救过我
绵绵不对
绵绵缓缓摇头
绵绵你当初那种紧张的模样,像是知道若不严加看守就要出大事一般
金缃抓鱼食的手一顿,转过身敲了下绵绵的头顶
金缃别胡思乱想,只要咱们的人守好我的规矩,看好里面的人,什么都不会发生
说完,那双眼又接着寻找金鱼,掩盖了不易察觉的冷厉。
金缃对了,百凤山围猎大会是不是快了?
绵绵嗯,大约就这几日了吧
绵绵哦对了,公子今日便要去给云梦江氏送拜贴呢!
金缃鱼食罐一扔,声音立马拔高了几分
金缃真的?!走了没?
绵绵无奈一笑
绵绵你就别想了,公子一大早便出发了
那双眼睛前一秒还隐隐燃起的光亮转瞬即灭。
金缃再次捧起扔下的鱼食罐继续毫无波澜地挥洒。忽而想起什么,把罐子往绵绵手里一塞,起身去了屋子里,很快便拿出一个小盒子回来。她将盒子又是往绵绵怀中塞过去
金缃给你的
绵绵这是什么?
绵绵看着怀中方寸大点儿的精致木漆盒有些呆愣。
金缃你打开看看
盒子设计得很精巧,往前轻轻一推便打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支发簪。
绵绵甚感惊奇,拿出那簪子左右仔细瞧了瞧,簪子是檀木刻制的,最上面雕着镂空花纹,中间镶着一朵粉玉色海棠加两颗红豆,煞是好看。
金缃这簪子是我差人特地给你定制的,本来早就做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金缃这不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便当作你的生辰礼物,可还喜欢?
绵绵默默听她说完,眼中早已蓄满泪水。想当初她凭借自身努力好不容易进了金麟台修道,时刻都很小心,金缃原是千金之躯,她不敢奢望能与其成为好友,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看轻自己,还主动与自己交好。
如今,竟连她的生辰都记得,还提前准备了礼物,绵绵心中酸涩又感动。
绵绵喜欢,谢谢你阿月
金缃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嘟着嘴安慰道
金缃哎呀呀,喜欢哭了都~
绵绵没忍住低头笑了。在这片残败了的莲池边,映照了这世间最不易凋零的友谊。
话说金子轩顺利将拜帖送到江氏,还理所当然地顺便邀约了江厌离。当然,他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想人家来的。
其余仙门的拜贴也被一一送到,百凤山围猎大会前日,各世家子弟齐聚金麟台。
也是在这金氏所有人都忙碌,无人监视的时候,金缃逮着机会溜出了房门。
金氏的府城非常大,大到各个院落间的位置是打着灯笼也不易找到的程度。所以一般情况下,外人来此若无他事,在夜间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金缃摇摇晃晃半天,在下人们一声声招呼中思绪逐渐混乱,她停下脚步敲敲自己的脑袋瓜。
金缃栖云馆,兰雪堂,秋水斋,潇湘楼,听雨阁……
她掰着手指一一细数金氏院落,猜测江氏会被安排在哪一个地方。问肯定是不能瞎问的,万一被金光善知道又免不了一顿教训。
金缃灵光一现,抓住一个端着盘子路过的丫鬟,问道
金缃你知道姑苏蓝氏被安排在哪间院落吗?
龙套2号回小姐的话,蓝氏之人在君子轩。
金缃君子轩?知道了,你下去吧
问问蓝氏总不会被乱传了吧?就算乱传也不至于挨骂,毕竟蓝忘机可是各大世家争相攀亲的好对象,先找到蓝湛,再询问魏无羡住在哪儿不就行了?
金缃但是,君子轩……在哪儿?
金缃开始抓耳挠腮,早知道当初兄长让她记金氏布局图的时候就该认真点。现在好了,名字倒是耳熟,位置记不起来了……
突然,眼前闪现一道人影从屋顶跃下,她被吓得惊呼出声,得亏自己的手动作快及时捂住嘴巴。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对方也扑闪扑闪着大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回过神后,魏无羡摘掉面罩笑弯了眉眼。
魏无羡是我
金缃魏无羡?你怎么……怎么打扮成这样?
只见对面的少年粉面红唇,盘发戴簪,青衫罗裙……俨然一副少女模样……
魏无羡憋着嘴有些委屈巴巴
魏无羡还不是为了来见你,我怕万一被人看到,你跟男子在一块儿有损名声,可是我又太想见你了,实在忍不住,就……就偷拿了师姐的东西……
他这边正垂头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那头却传来低笑声。
魏无羡金承月,你还有没有良心?还笑!
金缃别过头去咬住下唇闷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金缃抱歉啊,只是你这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
男子毕竟不会打扮,那发髻想必是混乱弄的,东倒西歪眼见着要散架,面容过白,口脂画出了唇线,要不是金缃自带情人滤镜,恐怕以为是见到了女鬼。
魏无羡气得转身便要折回去,被金缃一把拉住哄道
金缃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不笑了
魏无羡像个小孩一样被金缃牵着走到了离这儿最近的书房。他这幅样子可不适宜在外瞎逛。
书房内并未点灯,两个人挨着有片月光的地面坐了下来。
金缃我刚刚还说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找过来了,怎么样?莲花坞……重建好了吗?
月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银纱,虽然轮廓看不清晰,却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无法言说透着忧伤的静默。
魏无羡嗯,江澄是个好家主,莲花坞在他的打理下定会很快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魏无羡只不过,景在人不在……
又怎能恢复如初呢?
金缃轻握他的手,攀上指尖与他掌心相对。
金缃江叔叔和虞夫人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三个都还好好活着,温氏已灭,云梦江氏还在,你们还在,就够了
窗外弦月烛火交相辉映,时不时有行过的人影从窗户上一闪而过。
魏无羡抬眸望向她,眸底轻荡着丝丝笑意
魏无羡你呢?我听说林前辈收你为徒了?
金缃是啊,不过就当了七日的师父
魏无羡七日也是好的,林氏之学可从不外传,她教了你七日,胜过你在金氏七年
金缃笑道
金缃要不要这么夸张
两人又互相聊了会儿,魏无羡的眼中充满眷恋和温柔。
魏无羡阿月
金缃嗯
魏无羡我已经跟师姐提了
金缃什么?
魏无羡垂下眼睑,有些不自在起来
魏无羡我跟师姐提过你我之事
金缃指尖微动,对上他闪烁着的真挚目光,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她真的是又惊又喜,她原以为,魏无羡如今没了金丹面对她的时候难免会有犹豫甚至退缩,可从未想过他会主动提及两人的未来。
魏无羡当然,在得到你的回答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坦诚
金缃不用了
魏无羡愣住
金缃我都知道
他的眼底瞬间涌上一丝震惊和惊慌,他松开她的手,眼中的笑意尽散。
魏无羡你都知道?
金缃却急忙再次抓回他的手,紧紧握住。将他拉进自己面前直直看着,正色道
金缃我知道你为了救江澄,将自己的金丹换给了他,我知道你在乱葬岗里历经磨难才拼命活下来回到我们身边,我知道你修习诡道术法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从无害人之心
魏无羡呼吸一滞,满眼惊愕,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魏无羡你……为何知道?
金缃因为换丹之术,是我告诉温情的
金缃那段时日,江澄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又何尝不是呢?我每日都看着你不吃不睡憔悴的模样,心都要碎了
金缃我知道,在你心里,江澄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所以我把选择放到你面前,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盼望你能自私一次……
她的眼中泪光莹然,魏无羡亦红了眼眶。
金缃后面的事,我猜也能猜到,你不佩剑是因为你根本无法长时间使剑,你知道吗?乱葬岗……我真的无法想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金缃每回想到这些,就会心疼不已。
魏无羡强忍着泪意,看她哭泣,自己的心脏也隐隐作痛,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温柔地抱住。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秘密一直被藏在心底最深处无人可窥探,更无人可诉说,如今有一个人知道了,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魏无羡阿月,我不说就是怕你担心,如今你既已知晓,那应该也知道,跟我这样一个无法修习正道,前路不明的人在一起,会面临什么
魏无羡所以……
金缃我愿意嫁给你
魏无羡手心一紧,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魏无羡阿月,你……你说什么?
看他呆愣在原地,金缃忍不住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金缃我愿意嫁给你,魏无羡
金缃我此生也只会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