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城内锣鼓震天，雁雀齐鸣，实是祥瑞之吉。
此刻越王府红绸翻飞，皇亲贵族皆上越王府贺喜。
冥夜身上穿着大红婚服，默然于府邸迎宾，面上的神情冷的堪堪如河底那冰凉的水，与这大婚之日并不相迎。
桑酒没有盖红盖头，如她所说，红盖头是儿女情长之束，她不眷。
拜堂之时，桑酒才真正给了冥夜正眼。
冥夜能看得到桑酒神色中的冷漠，但他不想懂，所以目光在对上那一刻便立马移开了。
桑酒虽然没有盖红盖头，但还是珠钗花钿戴了满头，大红婚服也在身上如花绽放。
如此看来，冥夜心头还是涌上了那么一丝安慰。
原本以为桑酒可能连婚服都不会穿，但她没有，她只是没有盖那红盖头。
看来桑酒也不是那般无情到底之人。
万年前是他负了桑酒，没有给桑酒爱，更没能为她清算墨河一族的仇怨，如今这般，倒是给他最大的惩罚。
桑酒，万年前，我身负大义，不能以私情待你，现在，我不是上清神域的冥夜战神了，我抵死也是要爱你的，哪怕…你不眷儿女情长。冥夜心头低语，神色不加掩饰落在桑酒脸上。
拜完堂，桑酒便被带到了越王寝殿，冥夜则是随了这礼数，在外招待来宾。
冥夜滴酒未沾，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见桑酒。
此刻桑酒已经褪去身上的婚服，取了满头珠钗，换上平日那束身轻便的衣着，玉冠束高发，看上去依旧那般卓越生资，怕是女子也要为其沉浮。
“王妃，您…这是”扶离满脸不解的看着桑酒。
扶离是冥夜的近身侍婢，冥夜封王，这婢女自然而然跟随冥夜来了越王府。
“劳烦你同王爷讲下，今夜我不在这宿留了，我还有些兵书未读，先行离开了。”
扶离当即吓的“扑通”一声跪在桑酒跟前，语色慌乱“王妃万万使不得！今日是您与王爷大婚之日，既是大婚，那夫妻定是要同床共眠的，您这一走，抛开礼数不说，对王爷也是实乃大不敬！”
桑酒：“……”
“你且先起来吧，王爷问起来你就这么说，我自有分寸，王爷真当怪罪，你推给我便罢。”桑酒扶起胆小的侍婢。
“王妃，切莫因此坏了您和王爷之间的夫妻情分，您还是留下来吧，王爷他面和心善，即便您不想，王爷也不会强迫于您的。”
桑酒要走，谁又能执意留她。
冥夜来时，没有瞧见桑酒的身影，只看见榻上那叠的整齐到没有一丝痕迹的大红婚服。
“王妃在何处？”冥夜看向扶离。
“王…王爷，王妃说她有兵书未读，今夜不在此留宿，换下婚服先行…先行离去了。”
冥夜愣了愣，面无神色的看向榻上的婚服，心头涌上一丝没来由的难受之意。
“王爷恕罪，奴婢跟王妃说过，王妃执意要走，奴婢没办法挽留。”扶离又是害怕的跪在地上叩首。
冥夜想笑，但此刻脸上的表情上全是忧怆，根本笑不出来。
桑酒，你是当真没有昔时记忆，还是根本不愿见我…
上清神域大婚那日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而今你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来惩我对吗…
桑酒，我现在能理解你当时那般的心情了，很痛，很难过。
“你起来吧，王妃是习武打仗之人，她有她的驰骋之心，你无需拦她，由她去吧。”冥夜扯了扯嘴角，说出一番违心的话。
“可是王爷，王妃这般对您…”
“住口，王妃志不在儿女情长，那我定当同她相敬如宾，你无需置喙，退下吧。”
“是…”扶离叩首，转身离开寝殿。
冥夜有些疲倦，缓步走到榻边，抬手碰了碰那件大红婚服，婚服上似乎还留有桑酒的体温，冥夜的之间染上一些属于桑酒的温度。
“桑酒，可能…我不是君子，我也不想待你相敬如宾，希望你不要厌弃我。”
这一次，我只想爱你，绝不再伤你。
冥夜度过了一个没有桑酒的夜晚，直到次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他才有了一丝倦意。
“王爷，您醒了吗？今日要同王妃一起用早膳，王妃已经在前殿候着了。”扶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听到这句话，冥夜悠然起身，换上扶离昨夜放在他寝殿的衣裳，开了殿门。
“王爷，奴婢伺候您洗漱吧。”扶离行了个礼，示意傍边两个婢女将洗漱用具放进去。
“我自己来吧，你们先行退下。”冥夜开口赶人。
扶离很是奇怪，之前冥夜任何琐事都是她在侧侍奉，如今冥夜像换了个人一般，对她们都是招之即去。
冥夜洗漱完之后，便去了前殿，如扶离所言，桑酒确实在前殿等候。
“王爷”桑酒行礼。
照理说女子嫁人后，行为举止礼数都应当改变，而桑酒仍如同男子面见一般，作揖行礼。扶离不解。
大抵是她忘了，桑酒是将军，早已习惯军旅，一时间学不来这些礼数。
“王爷，昨夜臣因有兵书未…”
“桑酒，你等候我多时，定然有些饿了，先用膳吧。”冥夜打断要说话的桑酒。
桑酒眨了一下眼，对冥夜突然直呼她其名有些不知所措。
冥夜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便兀自伸手拉住桑酒手腕，让她坐在他身侧。
桑酒想抽身，抗拒的意味很明显。
“你不要再对我称臣了，虽然你是将军，但也终归是女儿身。”冥夜知趣的松开桑酒的手腕“还有，你是我的妻。”
旁边的侍婢都是明事理的人，当即就都撤下了。
“王爷，臣说过，臣并无儿女情长，即便你我成了婚，也是有尊卑之分的。”桑酒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在陈述她想说的话。
“若他日王爷遇到心仪之人，可一封休书于臣，臣定无任何怨言。”
冥夜舀了一碗清粥置于桑酒跟前，语气闲散“此番问我要休书，那何不一开始就不答应父君的赐婚。”
冥夜把瓷勺递给桑酒，桑酒便也没有犹豫接着了。
“怎不回本王”冥夜追问。
“臣…”
“是因为我是父君的儿子，尚清的皇子，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拒绝，还是因为…你对我别有所图？”
冥夜知道，对他别有所图是不可能的，但他就是想要胡诹一下，看看桑酒的反应。
桑酒摇了摇头，没有回应，顾自喝起了白粥。
冥夜虽不了解这尚清君，但他知道，君必定权侵朝野，对臣子有所忌惮，特别是领兵的将军，怕其不忠，屡屡试探，尚清君既然让冥夜同桑酒成婚，那必定是在试探桑酒的忠心。
“桑酒，你可会嫌我空有文墨，而不习武术，帮不了你什么？”
“王爷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臣是个粗人，王爷不嫌臣粗鄙，臣又怎敢嫌王爷。”
冥夜只觉得桑酒油盐不进，说让她不要称臣，她不听，说她是他的妻，她也不听。
一顿早膳用下来，两人都不愉快。
桑酒自幼习武，发髻高束，女儿家的柔情似水她没有，女儿家的温文尔雅她也没有。这样的桑酒嫁给了冥夜，不免遭府邸丫鬟侍婢闲言碎语。
“桑王妃这每天着装，倒是与王爷近身侍卫无异，不知道的，以为王爷收了个女侍卫呢。”
“就是就是，哪有女子这般着装的，还是个王妃，说出去不免遭人讥笑。”
“女子就应当习女子的礼数，这哪有女子带兵打仗的道理。”
……
几个身形瘦弱的丫鬟围在一块，一边做事一边嚼舌。
“女子带兵打仗有何不可？几位小姑子心中莫不成只有男女尊卑之分？女子就只能养在深闺习文刺绣？”桑酒神色凌厉，抱着竹笺置于几个丫鬟身后。
几个丫鬟吓的身形一抖，立马跪下叩首“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妃恕罪。”
其他几个丫鬟也连连叩首，嘴里不停的喊着“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这是作何？”冥夜恰巧路过，便瞧见这样一番热闹的情形。
几个丫鬟见到冥夜，就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连连叩首“王爷，王妃日日此番着装，实在是有些折了您的颜面，奴婢们只是说了几句，并无他意，还请王爷恕罪。”
桑酒当即皱了眉头，心说这几个奴婢破这脏水好生厉害。
冥夜看了一眼抱着竹笺的桑酒，风姿翩然，颇有一番近身侍卫的韵味。
“王妃你可认他们所说？”冥夜看向桑酒。
桑酒也毫无情绪回看了一眼冥夜，道：“我若说不认该如何？”
“王妃不认的话，那本王就罚他们。”冥夜在人视线不察里，微扬了一下嘴角。
几个奴婢以为面善的王爷会饶了他们，结果却与他们所想差别太大。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几个奴婢又开始头也不抬躯身叩首。
桑酒是将军，依着这气量，没必要同几个丫鬟过不去。
“认了。”桑酒回道。
“谢王妃不罚之恩，谢王妃不罚之恩…”几个奴婢又是一连叩首。
冥夜猜到桑酒定会如此，但刚刚几个丫鬟的闲言碎语他也听见了，所以他还是要加以惩戒。
“王妃认，本王不认。”冥夜垂眸，看向那几个瘦弱的丫鬟“王妃是将军，岂容你们在背后闲言碎语，王妃习不习女子礼数，穿什么衣服，与你们有何干系？”
“你们是仆她是主，怎得以下犯上？”冥夜甩了下广袖，颇有气势开口“你们几个都去领罚，每人罚二十大板。”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桑酒也是没想到冥夜突然会有此番阵仗，一时间竟忘了要同那几个丫鬟说情。
“桑酒”冥夜喊她。
“臣在”桑酒行了个礼。
冥夜：……
桑酒油盐不进是真的，冥夜已经说了不要自称臣了。
“你是王妃，下人若有以下犯上之意，你可惩戒，不必心软。”冥夜将手搭在桑酒抱着竹笺的手上，轻握了一下“这越王府除了我，你便是主，你穿什么，习什么礼都是你的自由，无需将他们下人说的话放心上。”
桑酒退了退，冥夜的手瞬间便落了空。
“臣知道了，臣还要看兵书，先行退下了。”桑酒说完，抱着竹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冥夜看着那抹修长的背影，在落日余光中渐渐远去。
在冥夜看不到地方，桑酒将军实则是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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