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36

派人终于把天欢一族安排妥当后，姒婴抬眼看了一眼王座上的男子，有些欲言又止。

她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魔神的眼睛，难得的，他的心情不差，便开口给了她一个台阶。

初代魔神你老看吾做什么？

初代魔神想问什么就问。

对方率先开口，姒婴终于忍不住接道：

姒婴尊上，就天欢这种众叛亲离的人，恐怕不能委以重任。

姒婴她今日能背叛上清神域，来日说不准也会背叛您。

初代魔神姒婴，难不成吾现在还用你来教我做事？

听见两人的话锋有些不对，又知道魔神那经常易怒的性子，惊灭连忙出来替她解释道：

惊灭尊上息怒，姒婴她不是这个意思。

惊灭她也只是好心提醒您，天欢的话信半分就够了。

惊灭或者说……尊上已有了什么对策？

听了他的话，魔神冷笑了一声，突然将洗髓印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就这么一个动作，两个人腿一软，立马跪了下去。

姒婴姒婴一时失言，还请尊上饶命！

手里的动作不停，魔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声音依旧不参杂一丝情感。

初代魔神你这是做什么？

姒婴尊上……洗髓印……

初代魔神哦，随手拿来玩玩。

初代魔神惊灭方才所言不错，天欢确实只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

……

玩玩。

一滴冷汗从姒婴的额间滑落，魔神最近的喜好还真是越来越独特了。外人哪能想到，随手间顷刻就能毁天灭地的东西，此刻出现的意义，竟然只是被把玩……

其实跟了他万余年，按理来说，她也应该了解一些对方的脾气了。但不知为何，每当她认定了什么的时候，魔神却总能变出一些新花样来。

情绪诡异，捉摸不定，是她最后对他的形容。

于是，她也就渐渐地学着不去了解他了。反正只要能跟在他的身边，那么她这一生就值了。

初代魔神上清神域那十二神里，也就只有战神让人有些头疼。

想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

初代魔神正好，那冥夜恨不得杀了天欢。如今她又投奔了我……

惊灭不如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看了他一眼，魔神点了点头。

初代魔神嗯，还算聪明。

初代魔神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吾要歇息了。

惊灭是。

姒婴是。

……

后来住在荒渊的日子里，除了身体里的仙力总是会被这里的浊气所反噬之外，倒也还算清净。

魔神倒也信守承诺，说是收留他们，就给了他们一族全部的居住地方。终于没了追兵的打杀，天欢身上的伤，倒也算是好了一大半。

从怀里掏出一片鳞片，上面的光泽瞬间照出了她终于有了些气色的脸庞。天欢眼神一暗，陷入了沉思。

想来，以冥夜的反应程度，来抓她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战神。

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了你死我活的这一步么？

天欢性子骄傲，从不曾轻易流泪。她虽爱战神而不得，但在以前，人总归算是在她眼前，倒也不至于让她分寸大乱。

但这一切，在没遇见那个蚌精夫人后，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嫉妒使她杀红了眼，又屠尽了墨河，摇身一变，变成了正道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女。

可是这些，她从来都不后悔。

若是说后悔的，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杀了冥夜娶的那蚌精。

她伸手摸了摸鳞片，陷入了以前的回忆。

那是一年冬。漫天飞雪，天气有些格外的冷，冥夜上了战场，天欢一个人在上清神域呆着无聊，去了一趟南海。

后来她才知道，南海是冥夜蛟龙一族所在的地方，也是他的出生地。

知道了这个缘由，她更不愿意呆着走了。嘴上嚷着这南海的老龙王真是不给她面子，圣女来了都不亲自出来迎接，余光一扫，却发现在一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条受伤的小蛟龙。

大概是爱屋及乌，她难得的出手救了人。

小蛟龙受的伤很重，天兵给他动手包扎的过程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片。想到冥夜在战场上，也可能流血，天欢眼神一紧，骂走了动手粗鲁的天兵，亲自蹲下身子为他处理伤口。

唇角勾了勾，天欢笑道：

天欢别怕，我救了你，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小蛟龙看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因为她这一声安慰，怎么也不肯让它流下来。

后来，理所当然地，天欢带走了小蛟龙。

上清神域很大，除了那天跟着天欢去的天兵以外，也没人知道圣女带了条龙回来。她有意隐瞒，冥夜自然也毫不知情。

这一切本来会很美好，天欢偶然还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陪着他玩玩。但是随着小蛟龙的长大，到了化形的时候，她却跟疯了一样，四处想要找一颗化形丹来。

小蛟龙不解，凭借着他的实力，再有个月余，他一定可以自己化形成功。

到时候，他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说不定还能伸手抱抱她。

但是天欢依旧在发疯，说什么也要找一颗回来。

最终，还是从一位幽冥老儿处，寻了一颗回来。不知道她动用了什么法术，只知道忙忙碌碌了好几天后，天欢满怀期待地将丹药喂给了他。

小蛟龙很乖地张了嘴巴，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量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他却慢慢地从对方眼里读出一抹厌恶。

感受到四肢的存在，小蛟龙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他终于化形成功了，终于可以抱抱救命恩人了！

正当他满怀期待地伸出手时，天欢却猛地拍开他，语气极其冷淡：

天欢你不是他，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他，你给我滚！

小蛟龙一怔。

他……

是谁？

是哪位身披战袍的战神吗？他知道，他也是一条龙。况且以前自己看见过，天欢时不时就会盯着他的画像发呆。他以为，天欢只是崇拜他。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一样。

天欢枉我这些日子以来，费劲如此多的力气，给你找来了化形丹，就想让他化形后变成他的模样！

天欢哪知道你这个废物，还是变成了这个丑样子……你根本不是他！

脑子一嗡，天欢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喜欢，只是因为他恰好真身也是一尾龙罢了。而他现在化成了人形，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对他最后的柔情，自然也随之而去了。

饶是如此，小蛟龙却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朝她走了几步，红着眼道：

小蛟龙你看看我呀。

小蛟龙当日若不是你救了我，我都活不到今日……

天欢当日，我真后悔救了你，白费我这么多力气。

天欢冷冷地打断了他。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碎了。

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小蛟龙垂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天欢站住。

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心里又升起几分希望，小蛟龙惊喜地回头，盼望着她能说出几分挽留着他的话，一如当日里为他包扎时，所说的那样。

可是，现实却十分残酷。

天欢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如今你说走就要走了？

——原来是讨债的。

小蛟龙那你想要怎么样？

天欢很简单。

天欢看着他的人形，只觉得恶心，怒斥道：

天欢你快点给我变回去，将你身上的鳞片拿来给我。

小蛟龙一怔。

小蛟龙你要鳞片做什么？

天欢这跟你有何干系，给是不给？

小蛟龙好。

她说的确实对，毕竟这么多年的恩情，一走了之确实也说不过去。

思考了片刻，他伸手拔下了自己胸口的那片护心龙鳞。他只是一条刚刚化形的龙，这鳞片随着修为而增加，此刻虽是拔下了，但防御作用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饶是如此，也是他能给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礼物了。

拔龙鳞的过程自然痛苦，动一分他的伤口就深一分。但这些加起来，都远没有心理痛苦。

吐了老大一口血，小蛟龙怒吼了一声，传出龙啸，护心鳞也随之拔了下来。

满意地点了点头，天欢就让他滚了。

思绪被拉回，天欢怔怔地看着手上这片鳞片。

她要鳞片的理由自然很简单。其一，这护心龙鳞只能由本人自愿拔出；其二，她做梦都想得到与冥夜有关的一切。冥夜自然不会理她这些无理要求，现在有个现成的，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她这方还在神游，突然觉得荒渊生了变动，开始疯狂晃动起来。

天欢脸色一变。

冥夜，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