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重逢

秦无炎靠在那儿，合着眼睛没有说话，胡媚儿得了默许，将外袍一扯，已然落下。她光着脚走进去，拿了旁边挂着的毛巾往秦无炎身上擦去。

秦无炎抬手便捉住她伸过来的手，那胡媚儿吃痛，娇滴滴的说道:＂秦公子，你弄痛我了。＂

＂不要妄图耍什么花招。我可不像渝都里那些被你害过的人一般。＂他警告道。

＂公子误会了，＂胡媚儿的声音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谄媚，＂媚儿可是有事想求公子。＂

＂有话直说，不要耍什么花招。＂秦无炎沉声道。

＂媚儿得了本修行秘法，正想与公子你同享……＂她一边给秦无炎捏着肩膀，一边凑到秦无炎耳边去讨好道。

秦无炎下意识想要躲开，却故意应道:＂修行秘法?说来听听?＂

胡媚儿道:＂是和合双修的法门……＂

她话音刚落，忽然＂哎哟＂一声，一块瓦片的边角重重砸到她的额头上，又散落到她脚边。

水雾中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似乎是秦无炎有什么动作，沉声道:＂还不快滚。＂

胡媚儿却还不甘心，迅速站起来，出了那屏风，向着屋脊方向出手。

大抵是没想到胡媚儿反应这般迅速，本来屋顶的舒窈实打实挨了胡媚儿一掌。

她努力抑制心底的愤怒，觉得方才拿瓦片扔胡媚儿已经不太理智，现在只想逃开，不愿在这般境况下同秦无炎打照面。

但此时后悔已经太晚，胡媚儿没有听秦无炎的话，继续往房梁处追过去。舒窈想脚底抹油也晚了一步，被那胡媚儿一把拉下来，又追得慌乱逃窜，又挨了一掌，脚底一滑，便眼看着要跌落下去。

好在此时秦无炎已然披了衣裳起身，利落得扶住了她的腰。

他又冷冷说了一句:＂还不快滚。＂

舒窈一听，伸脚就踹:＂那我可滚了。＂

秦无炎虽吃痛，扶腰的手反而紧了紧，侧头向那胡媚儿道:＂我说的是你，要我来亲自动手么?＂

胡媚儿见秦无炎和碧瑶一同出现，以为他和舒窈已是陌路，便想借着这机会教训舒窈一顿。却不想舒窈修为精进，秦无炎还依旧护着她。她虽不甘心，却依旧依言退了出去。

她才退出去，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碧色衣衫的少女十分吃惊地看着屋子内姿势暧昧的两个人，羞红了脸背过去。她终究没按耐住心里的怒气:＂秦无炎，我都说让你不要忘记正事了！＂

舒窈与秦无炎两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个马上转过身去整理衣冠，一个大步流星地跨到碧瑶身边，讨好般笑着:＂碧瑶少主，事情可不是你见到的那样儿,都是那个胡媚儿……＂

碧瑶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你也是这儿的姑娘?你认得我?＂

舒窈这才想起了赵渝和她说的话，碧瑶此时应该已经不再记得渝都那些事了。

她讨好地笑了笑,却对碧瑶的失忆故作不知，惊诧道：＂少主，我是舒窈啊，我是前不久才加入鬼王宗的，刚入鬼王宗时，碧瑶少主还亲自试过我伸手。咱们在渝都也见过的。＂

＂舒窈，现下晚了，让碧瑶少主先去休息吧。＂秦无炎道。

“你怎么了?”舒窈没有乖乖听话，继续问道:“少主，你不记得我啦?咱们在渝都还交过手的。你和张小凡……”

“舒窈！”秦无炎喝止住了她，他缓步拦到两个女孩中间，向碧瑶抱拳道:“她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碧瑶何等聪明，马上便明白眼前的人有事要瞒她，转而问道:“张小凡怎么了?那个奸滑小人，我早晚要让他交代在我手上。”语毕，她抬眸对上秦无炎的眼睛，试图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些许端倪。

舒窈还想开口，被秦无炎拉住手，往怀中一带，道:“我与未婚妻久别重逢，还有些话要说……”

碧瑶看着秦无炎揽住怀中的女子，只觉得奇怪:“未婚妻?你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而且你是万毒门的人，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一个出身鬼王宗的未婚妻?”

“此事，已是宗主首肯的。少主若不信，回去一问便知。”他只觉得碧瑶此刻寻根究底让人心烦，将怀中舒窈揽得更紧了,直接下了逐客令:“少主连日来赶路风尘仆仆，今日还是好好歇息吧。”

碧瑶的话被噎住，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眼中凝了几分不甘心，但终究还是走了。

冷月清辉撒在媚香阁客房的庭院里仿若铺了一层白纱，煞是好看。但秦无炎毫无留恋，还没等碧瑶走远，已然“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舒窈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努力收敛着的怒气，从他怀中挣扎开，想要退到一边，和他拉开距离。

在秦无炎看来，不管是渝都之事也好，小池镇也好，将她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便是保护她的最好法子。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地主动闯进来。他挑眉看着她的反应，轻声道:“怎么，方才不是还厉害着，拿瓦片砸人?”

舒窈看着他的眼睛，挑了挑眉:“怎么，心疼了?”

“我这不是已经让她滚了?”他轻佻地笑了笑，又带着一些暧昧的亲昵，靠到她耳边去:“鬼王为了碧瑶能忘记张小凡，封了她的记忆。你刚才同她说的话，可算是被我拦住了，不然你可没那么好交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报答?”舒窈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想要报答?”而后她转了个身，躲开他靠过来的脸。又说道:“我要去找玄火鉴了。”

秦无炎拦住她的去路，顺手将房门的插稍插上了，挡到了门前看着她，道:“你是想去帮碧瑶忆往昔么?”

舒窈的心思一下就被猜中，心虚道:“天晚了，我也需要地方休息。”

“就在这里休息就好。”秦无炎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今晚会让你有和碧瑶单独相处的机会么?”

舒窈闻言，终于被他激怒，挑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在你毒公子的眼里，我一个还未正式上任的未来玄武圣使算个什么东西?哪有鬼王宗未来的少主有价值?你以为你以前和我说，已经向宗主求亲的话我会信吗?”

她见秦无炎依旧挡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想起赵渝告诉她的那些话，心里的气一下全部都蒸腾起来，语气愈发激动:“你不过就是想乘虚而入，想在碧瑶失忆时打动她。你就是想做宗主的女婿！”

话音停止，她方才还叭叭说个不停的唇被骤然堵住。鼻息轻柔的拂过她的脸庞，舒窈的心弦又一次浮动起来，而后大脑似乎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推开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羞红的脸颊，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秦无炎往前一步，从背后搂住舒窈的腰，脑袋埋到她的脖颈间:“这是吃醋了?”

“我没有。”她高声干脆地答道，想以干脆的语气掩饰住心底的慌乱。

“我的蛊毒可能要发作了。需要有人照顾，今夜你不能离开我。”

她挣脱桎梏，猛然回头却看见他唇角挂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自是不信他说的话，继续冷着脸道:“哪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道理……”

“在渝都时，你不也在我蛊毒发作时，不辞辛劳，整晚地照顾我么?”他眼神幽暗地看向她，涌动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皱眉，说道:“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我跟你好……”还有一个“着”字尚未说出口来，她猛然停住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对渝都之事尚有心结。但那时我也以为你只是城主府的一个普通奉茶丫头。我所念所想，皆不过是如何将你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不要同我一般背负骂名。”

舒窈闻言愣了愣，又将目光对上秦无炎的眼眸:“骂名不过是旁人强加，我本来就不在乎。”

“是啊。若是早知你不在乎，抑或是早知你也会入鬼王宗，在渝都的时候，我就该趁着哪次立功的机会，请老城主作主，把你赐给我。但我会怕，怕你成为我师父师兄们拿捏我的软肋。”

她听到这些，心跳分明地漏了半拍。

“至于其他人，我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纵使是鬼王宗的少主，心里藏着一个张小凡，我自然也不会稀罕。你方才所说的，想要当宗主女婿这样的话，纯属你自己胡思乱想。我方才也已经当着碧瑶的面，说到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她的记忆是他爹亲自做主封的，若是你勾起了她对张小凡的回忆，你以为她爹会轻易放过你吗?”

他的俯身说话，字字句句落在舒窈耳畔。他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使她莫名地感到有些愧疚，好似是自己抛弃了他一般。

烛火摇曳，俩人的影子被拉长，交叠在了一处，秦无炎又道:“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寻玄火鉴。”

舒窈本就累了，便和衣而眠。秦无炎吹灭了房中最后一盏灯，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秦无炎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舒窈用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努力翻身不去看他，脑海里却都是秦无炎一个人坐在窗前，孤单的样子。于是她很自觉地往床铺里面缩着，让出一片空位来，似乎觉得位置不够大，又往里面缩了缩。

她先前还在为赵渝对她所说那句“他会爱上碧瑶”而心中烦忧，此时倒是完全想开了。

秦无炎倒也终于意识到，从前那个他以为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小女孩，也会长大到足够勇敢面对一切。甚至将来总有一天会同他比肩而立。

渝都的五年回忆，甚至已经慢慢融入他们彼此的血肉，让他们如此熟悉而亲密。他甚至曾经期盼着自己真的是“颜烈”，爱着她少时在渝都陪他度过的那几年。

秦无炎等待着舒窈呼吸逐渐平稳，他抚过她鸦羽般的发，确认她已经完全睡着了。他抬脚，打开房门，将一包药粉交给已经伺机在外等候多时的男人。然后他回到她身边躺下，终于也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