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十二）

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椰子冰激凌。

喜欢什么饮料?

椰奶。

喜欢什么饮品?

冰椰奶加椰子冰激凌、清补凉。

去过海南玩吗？

嗯。

跳转页面，Kara进入购物网站。

手机屏幕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男士领带。

还有常用的男士领带系法介绍。

Kara试着用手在空中模拟系领带的过程。

平结吧，其他的系法太复杂，她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她对领带这个东西并不是完全陌生。

Kevin有扯领带的习惯，是个领带消耗大户，所以他平时基本都戴很便宜的领带，在正式场合上才戴很贵的领带。

因此Kara知道巴黎有好几家很好的线下领带定制门店。

看来看去，她很保险地选择了一条银灰色的纯色领带，放入了购物车里。

“这么着急见我，想让我帮你洗白?”

热血的金发白人女孩，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枪使。

两人上一次的见面，Kara在此时此刻想起时，仍觉得不堪。

她没有立刻回答对方，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广场。

阳光把地上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路过的小孩已经戴上了颜色鲜艳的圣诞帽，显得小巧可爱，令那里充满新年的欢乐气氛。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人静静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似乎在等着谁。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Kara看着白人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大致的意思是，要想解决一个问题，就要找到这个问题发生的根源。”

“所以你认为这个问题发生的根源是我?”

白人女孩不屑地笑出声:“你一个在职场打拼多年的人就这点认知?”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发生的根源，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Kara女士，现在我已经凭借你的丑闻火了，有很多人都找我帮他们报道新闻，你别浪费我的时间。”

白人女孩不耐烦地转身，准备走人。

“你的追求就是当一个一直爆火的狗仔记者吗？”

Kara立刻追上去拉住白人女孩:“记者，应当报道真实的社会新闻，应当讲出他人不敢曝光的事实，而不是把舆论的刀尖对准无辜的人。我的确犯过错误，但真正应该接受惩罚的，是那些仗着自己有足够资源而把其他人不当人的人。”

白人女孩停下脚步:“你今天约我来的真正目的，是要我告诉你当初那段给我录音的人是谁，也就是你口中的‘解铃人’。对吗？”

Kara当然没傻到这种程度:“不。这件丑闻，或许过了很多年后还是我身上的一个污点，我可能这辈子都洗不掉，但我不在乎。我也不曾后悔我当初做过的决定。”

白人女孩不解地看向她。

“也许你现在不能理解我的思维模式，但你听了我个人的成长经历后，可能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说说看吧。”

Kara见白人女孩的态度有所缓和，心里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我的父母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从偏远山区考入大学的大学生，那个时候，在中国考大学的难度堪比现在研究生考博的难度，而且贫困的地方没有那么多的好老师和好资料。后来他们从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然后到中国的广东地区做生意，慢慢地积累了一些财富。他们在外打拼的时候，见过很多疯狂的事情。”

“是什么‘疯狂的事情’?”

白人女孩的好奇心彻底暴露。

“那时有许多像我父母一样，为了赚钱到南方做生意的大学生。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什么都没有的话。但有贵人相助就完全不一样。有些男人，为了变得富有、成功跨越阶级，想着法子诱骗有钱人的女儿，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依靠自己的另一半吸取源源不断的钱，再等到合适的时候，一脚踢开，你知道那些人的结局怎么样吗？”

“不清楚。”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到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甚至成为了超级富有的一群人。”

“这就是我想说的——你所看到的世界，绝不是非黑即白。你们法国人精通哲学，要你理解这个也不难。”

“这跟你的事又有什么关系?”白人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嘴巴依旧很硬气。

“我答应跟那位大佬做交易的原因，你已经通过录音知道了——我需要钱，我需要用一笔钱度过创业的难关。你或许不知道，在那之前，我跟我父亲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父亲为了让我低头，断了我的生活费，我每天不仅要跟Kevin一起努力工作，还要额外打工凑自己的生活费。如果我和那位大佬真的达成了交易，至少在那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可以轻松很多。”

“所以……”白人女孩终于开口，“你并不是想要走捷径，攀权附贵?”

“当然。走捷径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Kara觉得有些冷，身体又往外边凑，阳光照过来，才觉着暖和多了。

“但走捷径确实是一个能获得成功的方法，而且很多人都因此走上人生巅峰。那些男人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就不行呢？偏偏女人做了这种事就要备上一辈子的骂名，但男人就不怕。对他们来说，只要成功，那就是再小不过的事。”

Kara看向白人女孩:“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当初去做交易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男人，你还能拿到那段录音?你曝光这段录音以来这么多天，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白人女孩心中顿生寒意。

“我该说的话就说到这里，你回去后，慢慢消化吧。”

Kara看着白人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现实中，是不会讲公不公平的。

谁拥有更多的权力，也就意味着能天然拥有更多先发制人的主动性和独裁性。

公众和媒体的声音也就自然会倒向那一边。

更何况男性群体内部早已贯彻了彼此相互包庇的自觉性。

这是花了几千年的时间形成并完善的体系，女性想要完全打破自己作为“第二性”的境遇绝非易事。

“有椰子口味的冰激凌吗？”

Kara趴在玻璃柜前，看着里面不同颜色的冰激凌。

“有，就要一个吗？”

“就要一个，帮我打包一下，谢谢。”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Kara走在街上，街道两边的树都已经挂上了圣诞节的灯饰，明明是一段很短的路，她却觉得很漫长。

大概是和他有关的东西，你都会特别敏感。

你开始想了解这个人，从常人可以忽略的小地方，到那个人显而易见的每一处。

这种感觉，她不是没有过。

只是长大之后，她才发现人生里并没有那个“唯一”的人，相反，还有不少的人曾被纳入自己的考虑中。

她摘下墨镜。

“齐穆。”

那个坐在长椅上的人闻声抬头，转身往后看。

但在被对方注视的那一刻，她却总是忍不住把自己误认为他的“唯一”。

“你的椰子冰激凌。”

Kara笑着把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举起来。

她看见齐穆起身，在阳光的照耀下踩着晶莹的雪跑向她。

“谢谢。”齐穆的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乱。

但这不妨碍Kara觉得他帅气。

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被齐穆身上强烈的气息包裹着，很温暖。

她轻声说出那一句话。

“I miss you.”

“我也是。”

话落，Kara张开手臂，被齐穆拥入怀中。

之前经历的种种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瞬被满满的甜蜜包裹，并轻易化解。

临近傍晚，广场上没有几个人，但剩下的那些人还是发出惊呼。

她置之不理。

“我很想你，我一直忍着不去见你。”

Kara紧抱着他，声音有些苦涩，显出一丝娇气的意味。

“我知道。”

齐穆抚过她的发顶，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