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寿宴风波

春寒料峭， 我出门的时候不甚在意，只匆忙套了一身绣寒月清潭的素白袄裙，里子单薄，挡不了多少寒气，此时一人一虎高空飞行，更是寒意逼人，我看着眼前茫茫云泽，压低身子，掌心紧紧贴着田七取暖，也不知飞了多久，便见前方锦霞熠熠，飞过去一瞧，只见浮云之上一座险峰，险峰之上一面断崖，断口处激流如猛虎狂奔直下，汇成大片色彩明丽的大泽，那便是瑶池。

我大喜，扯着田七的耳朵叫他快些降落，田七转头瞥了我一眼，俯身一跃，只听风声猎猎，我整个身子陡然下降，一眨眼，便已经落在了大泽中央的浮岛上。

岛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我从田七身上下来，随着人群向前走，但见中轴线上三座雕栏玉砌的大殿，第一座提匾“留花殿”，门前竖一影壁，影壁后面十几名宫娥堪堪站成一排，甫一走近，便有一名宫娥迎上，轻轻软软的问：“敢问仙子有请帖吗？”我心道不妙，怎么把这茬忘了，应该伪造一张请帖再来嘛，现在可好，两手空空，难道要白忙一场？不，我一定要进去！

我心里虽打定主意，嘴上却支支吾吾，宫娥看了看我，一笑：“姑娘请随我来，只是……”她伸手一指田七，“王宫之中不许携带宠物，可否将他暂时交于宫人？您放心，宫人一定会妥善安置您的神兽。”

我正愁带着田七贺寿碍手碍脚，容易被人察觉，此言一出当即满口答应下来，田七扭脸可怜巴巴的瞧着我，爪子揉了揉肚皮，蹲坐在地上不肯挪窝，我却不惯着他，拎起来就往宫娥手里塞，宫娥叫来小厮将田七接了过去， 转身便要给我领路，我跟着宫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又折回来嘱咐小厮：“大猫昨夜喝了些酒，现在还不是很清醒，喂点水就行了，别喂肉，饿着肚子还能精神一点，一会他还要送我回去呢。”

田七哀哀的叫了一声。

我随宫娥进了大殿，殿内张灯结彩，朱漆的房梁上雕龙绘凤，还系着大朵的红花，火红的绸缎从屋顶上垂下来，火烧云一般流光溢彩，四面的窗子上也糊了崭新的大红薄绢，疏疏密密的光漏进来，更衬得大殿金碧辉煌，地上放了上百张紫檀圆桌，每张桌子都圈了十来把椅子，宫娥扭头问我：“姑娘想要坐在哪里？”

我一愣：“座位是可以随便选择的吗？”难道娘娘寿宴上的宾客不以高低尊卑划分？那当真是奇了。

宫娥掩嘴一哂：“姑娘误会了，娘娘的寿宴分里宴和外宴，外宴在留花殿举行，招待的是昆仑虚上闻讯而来的住客，或是从其他地方远道而来的仙客，这里的宾客不用递交请柬，吃食和一会的助兴表演与里宴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你们可以好好的玩，不受拘束，里宴在岛子中央的奉金殿举行，招待的是与娘娘关系亲厚的神仙，宾客都是应邀前来，规模比较小，方便说几句体己话，看姑娘的样子应该是来凑热闹的，就在这里挑个位置坐下吧，外面可比里面有趣多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时有些泄气，打发宫娥离开之后，便呆坐在椅子上懒得动弹，寿宴还没有开始，一屋子人吵吵嚷嚷，还有几个黄发小儿聚在一起玩捉迷藏，一会从这个角落冒出来，一会又从那个旮旯钻出头，缭乱的看得人眼晕，我抻直了脖子向后瞧，可是留花殿与奉金殿中间隔了一座大殿，那边的情况半点也看不见。什么嘛，真当本姑娘是来混吃混喝的，我懊恼的一拍桌子，实在是忍不住，趁着场面杂乱，偷偷溜了出来。

我找了一处避人的地方，动用障眼法换了一身宫娥的装束，然后躲在树后，见有一队宫娥正往奉金殿的方向走，便假模假式的跟在最后，成功混入殿内，进了门，领头的宫娥双手捧着一个金丝楠木托盘，盘子里乘着仙果仙酿，莲步轻移，一路走向招待客人的大厅，我瞧着前方敞亮的大门，心里一慌，慢走几步，不动声色的脱离了队伍，我虽然胆大，脾气也倔，但糊涂事万万不做，且不提被西王母奉为上宾的上神景瑜与我十分熟络，单是坐在门口啃仙桃的两名座敷童子的修为就至少几百年，想要看破我的伪装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大厅是决计不能去的，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扁着肚子来看别人大饱口福，贺寿嘛，点睛之处在于贺礼，既然宴会还没有开始，根据经验，众仙的贺礼一般会集中放置在一间屋子里，我借着宫娥的身份在殿内寻摸屋子，果然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许多礼品，屋内有一个宫娥正在整理东西，我拿起放在门口的一根鸡毛掸子，装成打扫的样子，细细打量桌面上的奇珍异宝。宝贝虽然镶金嵌玉，大小不一，但每一样都装在金丝楠木底座上，上面还系着一条红绒丝带，丝带上是端端正正的几字蝇头小楷：xxxx敬上，后面还跟着一句祝词，什么凤翔九天，泽陂万民，大抵都差不多，我一个一个数过去，东华帝君中规中矩，送了一幅金丝百寿刺绣图；东海水君送了一对戏水鸳鸯，听闻他这一脉一向夫妻关系甚好，送个贺礼也是满满的浓情蜜意，引人羡慕；青丘女帝……我身子一顿，看着礼物，心里充斥着笑意，果然是夜明珠，姑姑的夜明珠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景瑜的贺礼，倒是被镇守九重天的藏义大将军送的一柄玄铁宝剑吸引了目光，别人送珠宝首饰，他偏偏送剑，当真是个剑痴，不知此剑有何妙处？我心中好奇，见那个宫娥忙着打扫没有睬我，便偷偷拔了剑，只见剑光泠泠，剑锋凛凛，甫一出鞘，凌波踏浪之声幽幽不绝，“果然是一柄好剑！”我大叹，竟情不自禁的说出声音，那个原本埋头归置物品的宫娥被我唬了一跳，一下子抬起头来，她瞪着我，跺着脚走到我身前，一根手指直戳我脑门子：“哪里来的糊涂东西，竟然敢动客人的礼品，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轻点！”我拨开她的手，正要辩驳，突然想起来当下自己只是一个宫娥，忙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腆着脸笑：“姑姑我错了，我刚来王府不久，不懂规矩，饶了我这一次吧。”那宫娥倒也不是一个难缠的人，解释了几句话脸色便缓和了大半，不再动我，只说：“难怪瞧着你面生，仙府规矩大，这场寿宴又是娘娘顶顶看重的事情，可要仔细着点，一旦出了纰漏，谁都救不了你！”

我忙不迭的软声应和，那宫娥又看了我一眼，便回去忙她的事了，我松了口气，正打算装装样子，食指却微微疼起来，我抬手一看，手上竟划了一道小口子，不深，出血也不多，回想起来，应是收剑的时候太匆忙，割伤了手，我心里不甚在意，轻轻甩了甩手，但见一滴血从伤处流出，滴在了一只白玉镯子上，我正要拭掉，那滴血却像是落在绢布上，一会功夫就渗入玉髓之中，不见了。

我瞪大了眼，正要拿起镯子瞧瞧，却见那镯子滴入血的地方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隙越裂越深，只听“巴嘎”一声，就碎成了两半。

碎了！

我眼睁睁看着这奇事发生，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独独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坏了坏了，一定会被骂死的，我紧闭双眼，转过身去大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姑姑！”

脚步声停下了，屋内鸦雀无声。

许久，我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眼前有一颀长身影迎风而立，他脸上噙着一丝笑，仿佛崖下白梅，傲骨铮铮，风度翩翩。

景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