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

“六殿下安好。”

  我轻声细语。

  眼前人愣了一下，疑虑与担忧浮上他的面庞。“怎么了，冰裳，作何与我生分了来？”

  “殿下，我们已是很久未见了。”我稍稍使了些赌气的劲儿解释，眼眸含泪却不看他。

  果不其然，舒气声落下，他笑着向我解释：“冰裳切莫生气，这半年里叶将军严以律己，对我们亦是要求尽善尽美，才未能与你常常传书通信，还望冰裳小姐，不较在下过呀。”

  我抬眼瞧他，眼泪欲坠不坠的。

  萧凛。

  我忆起这名字了。忽然想起从前，从前萧凛对我所说的温言软语，想起曾经我们真正琴瑟和鸣时的美好，心口泛酸，泪珠竟落了下来。萧凛，我被欺负的昏暗过往，明明你一直在我身旁，明明绝望之中，你真的来援手拉我出地狱，明明苦楚难忍之中，你真的不顾天下人污言秽语用心护我爱我，明明我们之间，真的有过多年温情暖意，又为何，生生世世如此随意将我抛下，如何我将如此不甘心。

  泪眼婆娑之间，萧凛慌忙擦拭我脸上泪痕，焦急询问我，我只是心痛，心痛地我直不起身，心痛的我唇齿喉间血腥一片。

  澹台烬夏日将入宫，魇妖随后作乱。

  作画间我思虑着这两件事，又想起此时狐妖正偷偷吸食人气。此世情丝在我身，护心麟在逍遥宗。这一世的活法，还在澹台烬身上。

  我停笔收势，将墨砚移开，我看着我所做高天明雪照水梅图：远山蒙蒙，梅香入画，高天明雪，片片雪华载我当时宁静欣喜之情。我拿小扇轻轻扇着，待墨迹干燥，我将小画折好，藏入我颈上平安福珠之中。平安福纸已在我来之前给了澹台烬，也不必说讨要回来，但是再祈一福给自己还是可行的。

  山水有灵，佑我宁心安乐。我低头轻轻诵着祭歌，不知多少次行祭拜的礼数为我自己祈福。

  我为自己做好谋略。我向叶府老太太求得无回山寒山寺祈福的良机。

  出府前，听说澹台烬又在下人手中讨食，让横宁亲自带着糕点与适季衣裳以叶夕雾的名义送过去，不让她随我去寒山寺。我猜着此时叶夕雾还未知晓澹台烬难捱的处境，毕竟此时还在传着两人夜间鞭训的闺房情趣呢。

  我去了无回山，狐妖还在此山山脚城镇寻人精气。

  留宿山脚客栈两日，我已经听够这狐妖的传闻。今晚即是最后机会。

  如入无人之境，我轻松地入了狐妖的住所。她正在食人精气。她的精神不是很好，美艳面皮好似要脱落。或许她想到了她的已故夫君姜饶。我催动着我胸中的情丝，我拽住这条情丝将它打入狐妖体内。

  我站在她身旁，我擦了擦口边的鲜血。我知道这条情丝承载了多少，承载我这一世来之后我所有情意，我千百次轮回的爱恨嗔痴，我失神之下、不受掌控的原定的我的所有心潮。这条原就属于狐妖的带着磅礴的恨意与痴爱的情丝冲击着狐妖的心门，迫切地要回归原主心海。又正是她妖力虚弱，妖神不定之时，我捏着嗓音变化出一个男声：

  “翩然……翩然……不要离开我……”

  “阿饶！阿饶！”

  狐妖惊叫出声，面目狰狞痛苦，眼眶里竟流出血泪，人皮兽脸似隐若现，皮囊逐渐碎裂脱落，显现她雪白原身。

  “翩然……救……救我……”

  我继续说着可能使他们当时二人阴阳两隔的话，诱她伸手向我抓来，她七尾怒张，无尽妖气在这个小小木屋里如海潮般向外侵袭。我自然而然被这妖气压地七窍流血，我蹒跚着向她走去，在她的厉爪抓穿我脏腑之前，我来时随意在某个-捉妖店铺买的食妖匕首率先扎进了她的丹田，金色的狐妖的内丹元气流泻倒出，被情丝上姜饶所带的汹涌爱意定在卧榻之上的狐狸精皮囊扁了，整只妖精飘零在榻，化成了一股股凝流的实质的妖气，金色的丹元流淌得整间屋子都是。

  我此时是为人身，吸收不了这妖灵宝贝。只能割破掌心，伸手入这妖流中使其借我血躯丝丝缕缕顺我经络充入我身体，让其攀附在我血脉之中残喘，我因此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妖力。

  七窍不再流血，胸口被抓的大洞自然也好了起来，只是刻骨的痛意还留着，绞得我呼不出气。

  杀掉所有人的利器，即是情字。有了情，所有人都将陷入贪和欲，撕扯争夺之间，无情者为王。

  我佛慈悲，不信女血腥缠身，杀戮难禁，罪孽深重，恐惊扰圣堂，故居于佛脚下寒屋，静心修行，戒杀欲，自省罪行。

我躲在寒山寺旁专为香客休沐的小舍中调养生息。

  取了那精怪的妖力之后，我每日身体都如火燎一般，每日身体皮肉都长着灼烧留下的脓肿水泡，着上轻轻薄薄的绸裙，也是疼痛万分。

  妖的力量该如何吞噬，前几世我做过，如今又不记得了。我翻着妖谱，指尖脓包稍稍摩挲便已经流出血水，皮肉自是娇嫩的，我心上却是宁静的，痛与苦早已蹉跎成过往，再难堪再折磨便也不算什么了。

  我慢慢看着谱，一字一句读着，终于是找到一个法子。还未到我死之时，如今我随意如何捡丹方药方试验，都不会死去。

  还未到我登台入戏，自然而然我的动作不会被追究，自然而然，我的行为在天理之中。

  我割开自己的腕，混着妖力的血流入我准备的寒玉小碗中，拿出差遣小仆去寒山寺求得的安宁符纸，拿着符纸在佛法浸润过香客供奉过的油盏上燃烧，待燃烧殆尽，待血液装满了碗，我以符灰抹上我的手腕割痕，血流即止。我将余烬用竹筅扫入小碗，碗中血液泛起微澜，粘稠的赤红慢慢变成清澈的透明水液。

  我拾起小碗，一饮而尽。

  我躺在榻上，腹中好似有寒冰，皮囊又在烈火中灼烧。

  我爬上小榻躺着，我缓缓闭上眼，又累了。

  要不这妖力将我摧毁好了。

芜怜黑化版我此世如今还是凡人，是承载不了千百次轮回后的记忆的，所以我的思绪是断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