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87】墨河蛟龙

河道不深，众人很快便走到了河底。翩然手中拿着一枚光洁的夜明珠照明，澹台烬循着光线看去。一只巨大的蛟龙沉睡在河底，蛟身皎洁如雪，龙鳞荧光璀璨，额间有隐隐的仙纹。

　　翩然啧啧称奇，

翩然“奇怪，这蛟身上全无妖气，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怨气，长此以往必会被这怨气夺舍，变成一条魔蛟。”

　　澹台烬嗤笑，

澹台烬“如此岂不更好？”

　　澹台烬上前注视着蛟龙，却见蜷缩着的蛟龙爪子里竟抱着一个小小的、残破的蚌壳。蚌壳贴在蛟龙逆鳞的位置，逆鳞后面是龙的心脏。这画面静谧无声，似有千载光阴流转其中，默默无言。

　　不知为何，澹台烬竟是有些动容。

澹台烬“开始吧。”

　　澹台烬退后一步，翩然率领五个术土上前。

翩然“五行缚妖法阵，开！”

　　阵法光芒笼罩蛟身，威力恢弘，转眼就将蛟龙网缚其中。澹台烬眼中浮现赞许之色。

　　忽然，一道金色光柱从阵法中间荡开。

叶夕雾“万法焚天，混元化虚，镇！”

　　彼时，一面金色罗盘的幻影竟然是突然高悬在了蛟龙的上空，与那道金色光柱一同陡然打断了翩然的阵法，术士们被反噬弹开，倒了一地。翩然也被推开，口角带血。

　　那是黎苏苏的声音。

　　澹台烬听到黎苏苏声音，瞳孔微缩。他内心涌起波澜，一种名为欢喜的情感让他感到陌生。他回身望向声音的来源，看见一张带笑的脸。黎苏苏一只眼眸中带着几分妖异的紫色，从天而降，像精灵一般。

　　澹台烬眼神发亮，死死盯着她，

澹台烬“叶、夕、雾。”

叶夕雾“真不巧啊，又被我撞上了！”

　　黎苏苏冲他做了个鬼脸，神情欢快。

　　澹台烬看了眼被中断的法阵，明白她是有备而来。他以为只有叶夕雾这个女人独自前来，却没有想到会看到同样许久不见的女子从天而降，竟然是让他有些说不清楚的心虚。

　　藏在身后的指节微微曲起，澹台烬不动神色地转移视线，不再敢直视华招。他曾经答应过华招，不会随意使用妖魔的力量，当初他已经失控过一次，却没有想到会害她昏迷，于是便约束自己不要再想着吞噬妖力。

　　可是如今……

　　澹台烬忍不住自嘲，他终究是躲不开命运，他注定走向被神明抛弃的结局。他强撑着冷漠，望向华招跟黎苏苏，刚想说一些什么话，却又瞧见了三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开口讽刺道：

澹台烬“没想到啊，这上古妖蛟竟然能够聚齐所有人。”

　　华招心中复杂，攥紧了手。

　　那怎会是上古妖蛟，那是冥夜！上清神域的冥夜！应当被三界四洲赞誉的战神！冥夜身后的魔女像很明显就是桑酒，而它怀中抱着的残破蚌壳更是桑酒破碎的真身。

　　怎么不心痛呢？

虞同安“烬殿……澹台陛下，若你妄图收服这条蛟龙，那很抱歉，我恐怕得先与你一战了。”

　　玄知就在暗中，听到华招这样说，召出碧虚剑，施法匿送到华招手中。

　　见到华招手中突然出现的长剑，庞宜之的脑海里好像突然浮现出什么，似乎对这柄长剑有些记忆，总觉得应当是在哪本书中见到过。可是越想就越记不清，也就作罢。

　　然而，蛟龙还是被唤醒了。

　　一时之间风雷激荡，日月无光，冲天罡气搅动九霄。只见蛟龙巨大头颅之上一只眼睛黑亮莹然，一只眼睛则赤红如血。

　　庞宜之退到一边，掐指推算。

庞宜之“原来如此，这蛟一直沉眠，是在不断经历着一种名为‘般若浮生’的梦境。”

　　所谓“般若浮生”，就是通过梦境回到过去的记忆当中，把所有悲喜重新经历一遍，然后不断循环，令人不能自拔。

　　华招怎么不明了这种梦境，却也没想到冥夜竟然有朝一日会甘愿沉溺于梦境之中。如今蛟龙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被强行搅扰了沉眠，触发了渡劫的时机，成魔还是成神，就在此刻。

虞同安“我绝对不可能让他成魔！必须要唤醒他！”

　　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华招纵身跃入蛟龙的赤瞳之中。

　　黎苏苏跟崔少游见此，更是毫不犹豫地跟上。一人飞进黑瞳，一人飞进赤瞳。

　　庞宜之见此，瞠目结舌，大喊道：

庞宜之“你们进去那么快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澹台烬脸色一沉，竟然也是走入蛟龙赤瞳之中。

　　庞宜之摇头叹息，

庞宜之“这些人怎么跑得这么快！一旦进入般若浮生幻境，就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变成个虾鸟鱼虫、石头棒槌都说不准，生死难料啊。”

　　萧凛闻言皱眉，边打边退到蛟身附近，一剑击退向自己袭来的廿白羽，闪身走进蛟龙黑瞳之中。

　　庞宜之急得跺脚，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竟然都不要命地往里冲！他看向澹台烬的那群一看就厉害的下属，心中呐喊自己该怎么打得赢他们，却没想到会看到应当待在营帐里的叶冰裳自河心跌落，落入蛟龙赤瞳之中。

庞宜之“叶大小姐？”

　　庞宜之傻了眼。

　　蛟龙的两只眼睛炯炯如炬，闪着诡异的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无尽的虚空之中，金粉流淌浮动，如宇宙深处的繁星，又如被光照亮的尘埃。澹台烬闭着眼睛，孤独地漂浮在虚空中，他胸口透出紫黑色的魔气，缠绕着他的身体。

　　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悠远的回音。

冥夜“无生无灭，无染无净……”

　　黎苏苏亦双目紧闭，周围看不见其他人，唯有虚空。

冥夜“今令尔等，遍历生、死、爱、憎……”

　　萧凛、叶冰裳也各自听到了那个声音。

冥夜“入我梦中，得生般若，故曰……般若浮生。”

　　华招认出，那是冥夜的声音。

　　崔少游睁着眼睛，却有一只眼睛被黑雾覆盖，如此无神孤寂。

　　声音散去，金粉流动如漩涡，包裹住了所有人。

　　……

　　桑酒是墨河蚌族的一只小河蚌公主，她在墨河平平无奇，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大概就是拥有蚌族唯一的仙髓。

　　近日，神、魔二族厮杀得厉害，小公主好奇地跑到墨河边，仰头看着大战，双眸清澈灵动，年轻到显得有些稚嫩。她身子全浸在清凌凌的河水中，只小心地从石头后探出头来，鬓发上簪着细小的珠花，衣裙和披帛在水中闪着淡淡的虹彩。

　　桑酒只见黑白云气纠缠碰撞，每一次巨大的灵力对冲、武器相击，大地都鸣颤不已，每一次攻势都在河面激起波浪。血滴如雨，与断剑折戟的碎片自云中纷纷散落，坠入河中。

　　她紧张地看着，不时发出惊叹。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魔军忽如黑云遮天，灭顶压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头躲避。黑云压覆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银甲的身影，手中战戟神光漫荡，只身阻住了万千魔军，只留给桑酒一个坚不可摧的背影。

　　战戟的光芒如利刃破空，轰然劈开黑云，众魔登时溃散。巨大的银色龙影显形于天际，是白衣银甲在趁胜追击，他融合真身之力，将魔军诛灭殆尽。一刹那金光破魔，黑云焕然冰消。

　　天际传来清越龙吟。

　　桑酒被震撼了，她愣愣看着那个身影，挪不开眼睛。

　　缓缓落地，披风飘拂。他的铠甲上溅满了黑色的魔血，战戟也已被魔血染成了黑色，他走向河边。桑酒慌忙藏到河边的芦苇中，在芦苇中小心窥看，透过波光与日影，桑酒终于看到了白衣银甲的脸。

　　他的面庞冷淡而俊美，抿着嘴角，显得有些疲惫。

　　桑酒感觉心脏突然砰砰地跳动起来。

　　那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身观察一番后，很快就飞身离去。只是残损的铠甲上，一枚鳞甲掉落水中。桑酒好奇地看着，追着甲片入水，那片闪闪发光的甲片缓缓沉坠，桑酒游过去，惊讶地伸手接住它，心中猜测：

桑酒‘好漂亮的铠甲……是玄铁，还是龙鳞？’

　　她举起鳞甲，对着波光细细欣赏它锋利的冷光，满眼好奇与赞叹。

　　后来她才知道，这片鳞甲乃那位神族战士的龙鳞所化，而那人，便是战神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