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74】除夕之变

往年，虞同安都在仙门过除夕，也就只有去年回都后才第一次到宫中过节。可是人生地不熟，在都中又无熟络之人，一时走错路后便遇见了澹台烬。除夕日大雪纷飞，寒冷异常，也无疑给虞同安留下一个不大好的印象。

　　节前，王后召自己的侄女入宫除夕家宴，不过华招已然与盛王撕破了脸，谈何家宴？此次入宫显然将会是一场鸿门宴。在王室中，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情，哪怕盛王、王后是虞同安的亲姑父、亲姑姑，更何况只是姑侄关系。

　　华招并不大想进宫，但是她如今只是孤女，尚且没有资格抗召。

　　镇南军见符才听令，但是更听信于汝南侯本人及亲人。

　　虽说真正的军令符已经被虞同安销毁，华招也已经将伪造的军令符交给了萧凛。但是盛王此人疑心过重，他不会允许出现变故，而生为汝南侯后人的虞同安恰恰就是那个变故。

　　华招眼神锐利，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落的雪花，放下即将绣好花纹的红盖头。她想，不出所料的话，盛王恐怕会想在这次除夕家宴杀了她。

虞同安“都容不下我活过这个除夕吗？”

　　她冷笑。

　　除夕后便是她与崔少游的命定姻缘结为正果，可是盛王却是宁愿堵上盛国的未来之福，也要赢得自己心中的私欲所念。

　　那不是野心，而是愚蠢。

　　漫天的阴霾笼罩着一座四方的宅院，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凌空洒下纷纷扬扬的雪花。酝酿了一年的寒雪，终究还是落得厉害，谱写出一曲无情的冷冽絮语。

　　……

　　四洲有北，其间一川，曰之北洲川，又曰北冥。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龟蛇体，故曰玄武，守北洲迄今。祭司玄知，万年之龄，以身以魂守北洲川，不忤职责。

　　男子玄蓝锦衣，是如此沉稳。他站于北洲川边，仰望天空飘落细雪，如星河，如碎玉，万物都被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显得那么宁静纯洁。他伸出手，掌心中接住了一片雪花，深邃的黑瞳凝视着它，似有一种无言的寂寞隐隐透出。

　　手腕一转，雪花滑落地面。

玄知“殿下，你的元神究竟是到了何处去呢？”

　　玄知囔囔低语。

　　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后，便转身离去，踩得雪地咯吱作响。

　　他回到了端庄肃穆的祭司殿，却撞见自己的好友玄舟匆匆忙忙。他眉心一点朱砂，递来一盏从凡间漂流而来的河灯后急切说道：

玄舟“玄知，你快看看，这盏河灯上的字迹是不是很像殿下的字迹！”

　　少年时，玄舟是与华招、玄知一起修行的同辈玄武族人，也曾一起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互抄课业，他又怎会不熟悉华招的字迹。

　　玄知继任祭司，玄舟亦是成了长老，哪怕万年过去，容颜一如年少，可是对华招的担心与忠诚却一直未曾改变。

　　甫一听到华招的消息，玄知心中惊喜，连忙接过河灯，看着河灯上的那一句祈愿词，熟悉的笔锋就这样印入眼帘。这十几年的忧虑在此刻有些汹涌，他霎时间是差点涌出泪水，却还是身为祭司的稳重占据上风，他平复心情，又严肃起来。

玄知“玄舟，殿下的消息切不可透露出去。殿下一朝元神离体，恐怕有因果介入。”

　　玄舟点头，

玄舟“那我们不去寻殿下吗？”

　　怎么可能不去寻找华招。

　　玄知指尖轻碰腰间璞玉，眼神坚决。

玄知“我亲自去找殿下。”

　　与此同时，被玄知挂念的华招已经被盛王派来的护卫护送入盛王宫，但是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监视，像是在害怕华招中途逃走一般。雪下得愈发大，可是城中还绽放着璀璨烟火，华招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宫门居然这么快就入了锁，愣了一息便忍不住轻嗤。

　　盛王是害怕她真的会逃跑呢？还是怕有人会闯入王宫将她带走呢？

　　华招转过身，表情便已经变得淡漠，似乎不见任何哀乐喜怒。

　　盛王所做一切，她并不在意。

　　国君自取灭亡，哪怕是神明赐福，也拯救不了。

　　烟火还在绽放，最后落在了四方院子外。院子内雪花飘落，红梅绽放。春桃和几个丫头嬉笑着围在廊下，把姒婴、惊灭的草人丢进火盆里焚烧。屋内灯火璀璨，叶家老小济济一堂。

　　黎苏苏偎依在叶老夫人身边陪她和姨娘们打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叶清宇举着酒杯，正在出神，被叶啸用力拍了拍后背，才回过神来。叶泽宇正和丫鬟们在一旁玩投壶，高兴地拍手叫好。

　　澹台烬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头自娱自乐。

　　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

　　老夫人把叶子牌往桌上一放，伸手招呼小辈们。叶啸、叶家兄弟姐妹、连同姨娘们都围拢过来，祖母拿出一摞红包，挨个儿发给他们。叶泽宇伸手还想再讨一份，被老夫人嗔怒地打在手心，叶泽宇故作龇牙咧嘴，众人哄笑。

　　大家伙儿领了红包，快乐地散去了。

　　黎苏苏不由撒娇，

叶夕雾“祖母，怎么没有我跟澹台烬的份儿！”

　　澹台烬闻言，抬头看着黎苏苏。

　　老夫人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份沉甸甸的红包，一看就与先前的不同，塞给黎苏苏，

叶老夫人“这份是你的。快拿着吧，够你这一年的零花啦。”

叶夕雾“谢……谢谢祖母。”

　　黎苏苏埋进老夫人的怀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亲爹爹跟大师兄，偷偷抹眼泪。澹台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在喧闹和夜风声中忽然听到了几声鸟鸣。澹台烬一惊，悄然离席。堂中众人各自欢笑，一时无人察觉。

　　头顶，一只夜莺飞鸣引路，澹台烬跟随着它，走到大宅的一处角门。门房大约是喝醉了，打着鼾昏睡着。澹台烬悄然迈过他，推开了门。门外没有灯火，夜黑风冷。

澹台烬“出来。”

　　一个戴兜帽的女子从夜色中悄然现身。

　　澹台烬戒备地看着她，

澹台烬“能以鸟兽传音，你是夷月族人？”

　　雪光映照下，女子脸颊上流下两行眼泪，她缓缓摘下兜帽，跪拜在地，

荆兰安“殿下！”

　　那女子抬起头，两鬓微霜，满脸是泪，赫然是澹台烬眼熟的脸庞。

　　在澹台烬的记忆中，她是抛弃自己跟月莹心的人。

　　荆兰安。

　　澹台烬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