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72】庙会相遇

眼看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普通百姓也想着在除夕之前多挣些钱，好给自己的家人买几件新衣裳、多备些年夜菜。

　　华招难得带着婢子出府采购年货，掀开马车窗牖绸幔，瞧见街道上十分热闹，人群熙攘。路边的小吃、卖艺杂耍、腊味年货、烟花爆竹摊鳞次栉比。从出生起就待在北洲，再长大一些便住在了神域，华招尚未见过人间的除夕节庆。

　　见到众生欢喜，她便也欢喜。

　　不过想起她还得准备除夕后给各府间的回礼，一时有些头疼，这才明白为何当初稷泽会突然让自己学着多去与他人交往，原来是为今日做打算吗？

　　华招放下青色绸幔，见随身服侍虞同安的家生婢子已经核对完了礼单，为她倒了杯茶。婢子惶恐，想要跪下谢恩，却被华招扶起。华招浅浅一笑，不再言语更多。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婢子连忙撩起车帘询问车夫何事，原来是迎面撞上了叶府马车，那叶二小姐与离国去都的质子下了车往这处走来。婢子想告知自家小姐，却见小姐已经起身。

叶夕雾“阿虞，好巧啊，你也是出门来买年货吗？”

　　黎苏苏站在马车旁，笑着向华招挥手打招呼。

　　华招踩着车夫放好的车凳下了马车，

虞同安“可真巧，没想到会遇见夕雾跟烬殿下。”

　　她向澹台烬颔首问安，澹台烬也只是点头以作回应。

　　吹来了一阵冷风，华招只觉得有些头疼，下意识微微蹙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却也是有些咳嗽。黎苏苏连忙接过婢子手上的浮云仙鹤纹斗篷，赶紧给华招披上，是说不出来的担忧。

叶夕雾“最近天气变得更冷了，阿虞切勿着凉。”

　　给斗篷系上一个牢固的结，黎苏苏的声音也忍不住放轻，害怕说话太重，会使得体弱的姑娘病得更厉害。

　　她又问：

叶夕雾“你的病不是快好了吗？”

　　斗篷的毛边洁白，却衬得华招的脸愈发白，是一种很不健康的白。她身周携带着清冷柔和，是一种愿意包容所有寒冷的温情，她眉眼清浅，透露出不甚在意自己所怀疾病的淡然。腰间的玉石清润温暖，藏在斗篷下的手轻轻抚摸，她道：

虞同安“我这副身体本就带着许多病，好不好的也不大重要了。”

澹台烬“会苦尽甘来的。”

　　华招一愣，看向黎苏苏身后本就沉默的澹台烬。

　　澹台烬又暗自强调，

澹台烬“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神女存在，所以会苦尽甘来的。

　　黎苏苏错愕，实在没想到五百年后毁天灭地的小魔神居然会有所改变，他竟然开始学会安慰其他人了吗！错愕过后便是惊喜，快步走到澹台烬身边，笑着仰头看他。

　　澹台烬也不回避视线，就这样回望着黎苏苏，下意识微微侧头，好像是在解析黎苏苏这道视线里包含着什么意思。

　　或许黎苏苏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澹台烬日渐友好，或许澹台烬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逐渐有了些曾经未有过的“正常行为”。华招见此掩嘴轻笑，又仰头看着上清神域，紧绷的心也得到了些微缓解。

　　让婢子与春桃一起去买年货，华招也被黎苏苏挽着手臂一起去逛逛这热闹庙会。华招宠溺黎苏苏，也就顺着她的意思。

　　三人在街上艰难行进。

　　黎苏苏怀中抱着一堆热气腾腾的小吃，摇摇欲坠，腾不出手。她掏出一袋糖炒栗子，塞给澹台烬。

　　二人同时开口。

澹台烬“我不吃——”

叶夕雾“帮我剥一下——”

　　黎苏苏尴尬。

　　澹台烬面无表情，开始剥栗子，正好好剥着，黎苏苏塞来一勺酥酪，他嫌弃地看着。

叶夕雾“尝尝嘛，很好吃的。”

　　听澹台烬又说不吃，黎苏苏忍不住开口吐槽：

叶夕雾“嘴闭得比蚌壳还紧，我又不会毒死你，不吃拉倒。”

　　黎苏苏白了他一眼，津津有味地吃掉了。见澹台烬把栗子剥得干干净净，她又抓起栗子肉塞到华招嘴里，眼睛亮亮的，怀着期待问道：

叶夕雾“好吃吗？”

　　栗子肉软糯香甜，华招点头，让黎苏苏的心情一下子更好了。她侧目瞧见路边一位货郎的竹架，上头挂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便立刻挪不开步了。她看着货摊上挂的两个青面獠牙的草编小人儿，忍不住拿了下来。

叶夕雾“老板，这是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华招也好奇，却听见货郎说这是姒婴和惊灭，表情瞬间是有些难以描述。她接过黎苏苏手中的两个小草人，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像姒婴、惊灭二魔。还未等华招将疑惑说出口，黎苏苏就已经囔囔开口，

叶夕雾“他俩也不长这样啊……”

　　澹台烬纳闷地看着她。

　　“传说啊，这两个大妖魔会带来旱灾和疫病，过年时把这草人丢进火盆里烧掉，可以驱晦气，避瘟疫！”

　　不过寓意确实是好，华招将小草人放回竹架。

　　黎苏苏又拿起一个小泥狮子，见狮子脑袋上有个孔，她疑惑地看向澹台烬，问道：

叶夕雾“这又是做什么的？”

　　澹台烬也一脸茫然，

澹台烬“不知道。”

　　黎苏苏又看向华招，可惜华招也不了解。

　　摊主哈哈大笑，“这是泥哨儿，小时候谁没玩过？您三位难不成是神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正说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农夫凑过来，掏出一枚铜钱买了个泥猫儿，交给骑在脖子上的脏兮兮的小崽子，小孩开心地吹得呜呜响，父子俩走远了。黎苏苏看着他们，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她把玩着手里的泥哨，看向澹台烬。

叶夕雾‘我与神女倒真是下凡来了，没想到小魔神也不认得。是了，他自小就过得如囚犯一般，谁会给他买玩具呢，恐怕同我一样，也是头一次出来逛庙会。’

　　黎苏苏讪讪掏钱，

叶夕雾“要不，我给你买一个吧。”

　　澹台烬投来看傻子的眼神，

澹台烬“叶夕雾，你多大了？自己想要，不要拿别人找借口。”

　　黎苏苏自讨没趣，又看向华招，见她摇头，只好自己买了一个，一路呜呜地吹。

　　路边有杂耍摊子，观者如堵。黎苏苏又迈不动步，快活地继续看杂耍。杂耍艺人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黎苏苏看得目瞪口呆，挽着华招，与她拍手叫好，不亦乐乎。澹台烬兴趣缺缺地看着，抱着手，垮着脸。

叶夕雾“你看人家多辛苦，笑一笑捧个场嘛。”

澹台烬“既然如此辛苦，又有什么可笑的？”

　　黎苏苏一下子噎住了，只好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瞧见崔少游匆匆忙忙跑过来。崔少游在看到华招的身影后，速度又快了几分，竟然从黎苏苏身边拉过华招，捂着她的嘴躲在墙边，又压低声音让黎苏苏跟澹台烬连忙躲起来。

　　黎苏苏不解其意，但是见崔少游这么紧张，害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抓着澹台烬的手躲在货架后。澹台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硬是被黎苏苏拉了个踉跄。

　　华招与崔少游挨得很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崔少游浅浅的呼吸声。崔少游一直探头看着什么，又转头看向华招，想要说什么，却瞧见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时愣住了。

　　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留恋牵扯。一缕阳光落在他们身旁，氤氲人的视线，模糊人的脸庞，混淆人的感官。温度肆无忌惮地上升着，让人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