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67】可见众生

华招是被惊醒的。

她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来掩住眼睛尽力渐回心神，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她盯着床顶的浮云雕花，回想起在梦中冥夜对她所说的话。尽量平复心绪，让自己能够尽快接受那个事实。

　　就像冥夜所说，她不是第一次来到盛国，她来过许多次了。准确来说，她已经循环拯救澹台烬无数遍，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这一场时间循环，直到澹台烬得到真正的拯救，才会画上终止符。

虞同安“这一次，我不能再失败了……”

　　她，就是虞同安。

　　半年前，虞同安的死亡是一个意外，可是哪怕快要死去，却还是在用着自己的方式给予澹台烬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她说，一定会等到神明，因为她知道，神明一直在拯救他。

　　十二神君，从始至终，都在想办法拯救他，想办法拯救众生。

虞同安“荒渊……”

　　华招始终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能够做什么，但是冥夜的提醒让她有了明确的目标。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便是荒渊。可是荒渊是魔族的领域，为什么冥夜会让自己去荒渊？华招很不懂。

　　她只知道，稷泽阿兄跟初凰阿姊都陨落在了荒渊。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浪费下去了。

　　彼时，崔少游借着去叶府找叶泽宇的名义拦住了正要去藏书阁楼抄经的澹台烬，也不顾他愿不愿意，直接拉着他走到假山之后，脸上神情严肃，沉声问道：

崔少游“昨天的血鸦是不是你唤来的。”

　　他紧紧盯着澹台烬，似乎不愿意错过他脸上任何微妙的表情。

　　可是澹台烬真的没有任何情绪，甚至都没有因为这句质问感到慌张，竟然还毫不畏惧地对上崔少游的眼睛，缓缓拨开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语气淡淡且疏离，

澹台烬“崔公子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崔少游“澹台烬，你别给我装糊涂，也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溜出去。”

　　崔少游冷漠且愤怒，

崔少游“你若是只伤害萧凉一个人也就罢了，我也乐意看到那个蠢货去死。可是同安很在意你能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你唤来血鸦，破坏她表哥跟叶大小姐的婚礼，你让她怎么想！”

　　崔少游不是一个好人，他骨子里就十分无情，哪怕是听到哪个熟悉的人死了的消息，他的内心也泛不起什么波澜。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若非因为一个“孝”字被迫困在盛都，也许还会拿着一把剑去当个杀手。

　　可是直到他遇到虞同安，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在她面前掩饰真实的自己。经常午夜梦回，他甚至会莫名其妙觉得，虞同安会喜欢一个会开玩笑、有礼数却又爱挑战礼数、重情重义并且喜欢游历四方的少年郎。

　　他看重虞同安喜欢的一切，所以哪怕是与正常人显得格格不入的澹台烬，他也会尝试去看重。

崔少游“澹台烬，要是再有下一次，否则我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我都会杀了你。”

　　澹台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寒意。崔少游嗤笑，转身离去。

　　盯着崔少游逐渐消失的身影，澹台烬的手攥得愈发紧。按照原本的计划，昨日受伤的又怎会只有萧凉一个！包括叶夕雾、包括叶泽宇，都在他的复仇名单之中。但是他想起了虞同安的信任，就掩了这复仇的情绪。

　　可萧凉不该嘴贱，激起了他暂时平息的复仇欲，便只让血鸦攻击萧凉一人。万万没想到，萧凛说虞同安因为受到惊吓而昏倒在偏殿。梦妖的妖力只能够维持五日，他不过使用一次就伤害到了一直没有抛弃他的那个人……

　　澹台烬松开了手，风吹来了更寒厉的风，他囔囔道：

澹台烬“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不忘去藏书阁楼抄经，却没有想到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专属于他的榻上佝着腰描描画画着什么，皱着眉头走过去，却看见她在画符，冰冷的话语到了嘴边咽了下去，好奇心让他开口询问：

澹台烬“这是什么？”

　　黎苏苏很专心画符，没有意识到澹台烬的走近。澹台烬一出声就把黎苏苏吓一跳，笔尖朱砂滴落在快画完的符纸上，晕开一大块，完全毁掉了这符。她有些心疼，一边把画坏的符捏到一旁，一边幽怨道：

叶夕雾“我可是拿三枚纯金的五铢钱才从庞博士那儿换来这些符纸，可贵了。”

　　她又朝澹台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叶夕雾“你整天抄经文也抄累了吧，我今天教你画符吧。”

　　很明显，澹台烬眼睛一亮，立马坐在了黎苏苏对面，

澹台烬“教我。”

　　黎苏苏笔蘸朱砂，点在纸上。

叶夕雾“你看好啦。”

　　她一笔一划极为流畅地落在符纸上，停笔之后，朱砂在符纸上微微发亮。澹台烬目光灼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苏苏运笔，好像想要立刻把它学会一般。

叶夕雾“这样，一张符就画好了，不过还得配上相应的咒语才行。”

　　黎苏苏把自己刚刚画好的符咒放在澹台烬掌心，澹台烬期待地看着她，听着她快速念出一串文字，

叶夕雾“方寸海纳，意动神随！”

　　忽然一道暖光散开，符咒幻化出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骤然在昏暗狭小的陋室中展开。

　　山顶积雪不化，云气氤氲，蝴蝶绕着二人飞过。澹台烬看到细雨落下，雨滴落在自己手心。借着蒙蒙雨幕，天空中现出一片彩虹。片刻后，画卷缓缓消失，阁楼中又恢复了昏暗。

　　澹台烬抬起头，黎苏苏明眸带笑望着他，眉间蹭上一点朱砂，

叶夕雾“好看吗？”

　　澹台烬沉默片刻，他本以为黎苏苏教的是那种可以造成伤害的符，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无用的符咒。

澹台烬“这种符咒有何用处？”

　　黎苏苏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口气，

叶夕雾“这符名唤‘见生’。小时候，我总闹着跑出去玩，我的……嗯，有个仙君，便教了我这符咒，即使待在方寸之地，也能神游天地。每次画都能看见不同的景色呢。”

　　她又转头看向面露不解的澹台烬，收了轻松，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叶夕雾“澹台烬，你可愿见众生？”

　　霎时间，澹台烬觉得眼前这人好像也知道了他就是血鸦之乱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