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虚名亲姻

　　原来这傅六叔打的是小姨的注意，其以小姨年岁为由作嫁娶之事未有不可，可傅六叔府里共五房姨太，再把小姨娶了过去他们傅家都是添光，我们霍家的面子该如何处置。

　　这霍家小姨也是个才貌双全之人，于这徽州城也是个美人尖子，如何轮得到他半截入土的人来践踏。

　　霍七姑娘愈发想着便觉愈发气不过，顺势便欲抄起身边的热茶将那妄想吃天鹅肉的蛤蟆给泼醒。

　　“七姑娘小心烫，先放着晾一晾再饮。”

　　顾三爷瞧出了霍七姑娘的意头，恐惹日后东窗事发，便立即拦了下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便是顾三爷一派的作风。此时，若无顾三爷在一旁持着，只怕霍七姑娘手中的茶水已浸湿了傅六叔的面容。

　　茶盏转到顾三爷手中，顺势又点了点霍七姑娘的指背。温暖的触碰稍稍抑制住七姑娘腹心中几度外泄的火气。

　　傅六叔瞧着势头，索性又添了胆子。

　　“茶水能凉，这情缘可不待等候的。我想七姑娘年幼，尚不知这情爱之事，可如今你既为霍家当家的，凡是又得经你一手。我若直接下了聘礼便是对你、对霍老太不敬；我若经了你手，只怕你小姨那也甚不乐意。可奈何傅某一心热忱，待你小姨是片片真心不容错付。”

　　霍七姑娘瞧着他一派痴心之状，只觉难忍，可他言语又句句在理教人难以推脱。明面上借着痴心之事，暗地里却拿着傅四爷的头颅压紧于我，诚然这伪君子是要比真小人要难对付的。

　　“这事儿，你若与小姨情投意合，是否经我意，又有何紧要。”

　　话语方出，霍七姑娘立刻意识倒此事牵连自身的缘由了。小姨自是不愿意的，而这傅六叔是想强娶，想必已在小姨那碰了钉子，如今却要挟我来做这方恶人。傅六叔，你这番心思同我那小姨倒是不分伯仲。

　　霍七姑娘低着眼轻笑，全然了解了这番杀四门的意味。替他人做嫁衣这道赔本买卖，我还从未做过。傅六叔，你到底是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月老牵红线也没有这样快，鸳鸯凑对也需挑个良辰吉日，眼下霍老太太尸骨未寒，傅六叔便让七姑娘急着操办喜事未免不妥。”

　　秦九郎打着圆场。

　　霍七姑娘只叠着修长的双腿，倚在太师椅侧观戏听曲儿，任凭四人之间如何冷场也一言不发。直至台上的角儿谢了幕，这才起身厉色。

　　“你若肯立她为正室，也不枉我霍家与傅家这祖辈积攒下的良缘。”

　　小姨，我便再同你赌一把。你与日寇勾结，且欲夺我性命。我权当报你十载养育之恩，而今作嫁娶之事，皆作平算，为你争一正妻之位亦是我最后得善心。日后，你如何打算如何自处，全与我霍七再无干系。

　　仍下话语，霍七姑娘索性冷脸回府，竟是同秦九郎与顾三爷吃饭闲谈得心思也无。足足回到府中禁室待了三天三夜，无眠无歇，修养习性。

　　再逢九九寒冬，傅家的聘礼早就堆满了霍府前后。霍玫霍敏帮衬着招待了往来贺喜者，将小姨嫁出，对她二人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位打马吊的角儿，又有甚可惜。且少了一人分理霍家财物，更是妙事，故而霍家小姨的喜事，她们也操办的极其上心。

　　这日晚，霍家小姨提着一方桃酥走进霍七姑娘的院子里。夜里寒凉，霍七姑娘裹着狐毛大氅，手上捧着汤婆子，活生生像一只转世地狐狸。

　　“稀客。”

　　霍七姑娘背着身，坐在苑内的石凳上，曲肘搭载石桌上，饮着茶，上着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来客。

　　霍家小姨轻笑，便又是另一只狐狸。奈何一只狐狸明艳，一只狐狸乖觉。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灵敏。”

　　“你身上有特殊的气味，十米之内，我必然能分辨出来。”

　　“七儿，我待你不薄。”

　　“小姨待我甚好，一度想让我下去陪老太太，这番孝心正是天下无二的。”

　　霍家小姨提着桃酥的手略略紧了一些，走进霍七姑娘身侧，将桃酥给她摆了出来。

　　“你小时候最爱吃桃酥，老太太不让，你便缠着我带你去吃。”

　　“时过境迁，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罢。这做桃酥的周师傅，因妻儿逝世，便将铺子盘给了打上虞过来的商客。这商客看重了周师傅的手艺，奈何周师傅并不欲外传，却许他依旧打着周师傅的名号再次卖卖。这么多年了，这徽州城又有多少人尝的出来。”

　　霍七姑娘盯着桃酥，眸底沾染往昔的情分却不欲传递于她。

　　霍家小姨只垂笑，自顾自的咬着桃酥。

　　“真不知该谢你还是恨你。”

　　霍七姑娘扬着额，避免那眼眶中落下不争气的女儿泪。沾了红血丝的双眸只盯着月色，言道。

　　“日后便是傅太太了，打马吊尽管翻醒，左右是他们傅家的底。”

　　霍家小姨闻言一乐，恍惚间，二人似回到从前一般，没有利益名位、没有怨恨情仇。

　　霍七姑娘也不欲再忆往昔，逝去的便去了，总要朝前看。她与霍家，我只能保一个。

　　“小姨早些休息吧，明日，怕是徽州城这数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喜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