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奉秋的声音更沉，你更脆。起初一听确实很像，而且应该年纪也差不多，可过上几年，你们的声音就彻底不一样了吧。”茉瑙丝双瞳沉静了下来，指出所想后，问，“你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阿归嘴角倾泻出一丝苦意，心底疲惫，“我……”
这种疲惫和泄气不仅是心理上的，随着路奉秋的离开，似乎他和这个世界的羁绊一点一点地开始消减。别人看不见的那副他的灵体，正默默变淡着。
他喊了茉瑙丝，是因为他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快一些回到路奉秋身边，说不定他寄存在玉石里灵魂也会就此散掉。
但路奉秋的背影如此决绝——
见对方没有回答，茉瑙丝又问，“那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提起这事，他更加郁闷，虚幻的手无力地摆动，“我也想找到他。”
“你现在就住在这个玉石里吗？”
茉瑙丝语意一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温柔的语音像是抚慰。
“诗词会时我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对刚拿而言，和神、灵打交道，并不是异想天开的事。”
路奉秋在诗词会左顾右盼，仿佛在征求谁的意见时。
她猜到了。
也许不仅是诗词会进入房间救她时，在更早，路奉秋身边就多出了这么一个与他声音相似的灵体。
如影随形。
想来，那晚路奉秋明明无伤，却要带着面纱，唱的原来是一出双簧。
茉瑙丝用着碧湖一样的浅色双眸看着阿归，像是没有感情，仅剩下圣洁的洗礼和审视。
阿归静静地移开视线，虽然对方望不见，他的脸上却带了眷恋和温柔。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掩饰和路奉秋的关系，说，“你猜的没错。”
“那让我们说说路奉秋吧。”茉瑙丝问，“他离开前发生了什么？”
阿归沉默了好久，避开了这个话题，反而问，“路家不是派人去找了吗？有什么结果？”
茉瑙丝摇头，干脆顺了他的话，“暂时没有。你知道点什么吗？”
“问我啊？”阿归随口一句，揉了揉脑袋，但时间步步紧逼，他不再藏拙，“那他离开了多久了呢？”
声音浅淡，好像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可是，他竟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吗？
他看了眼自己透明的手，心头越发的荒唐。
阿黛目光看向申安，“额……我们出去了半个时辰左右，回来之后少爷就不见了。”
半个时辰已经能走很远了，但还是太过模糊。
阿归皱着眉头。路奉秋狰狞而通红的双目灼灼地瞪他，仿佛命运的叠合，在那一瞬，什么东西陷落的声音也随之传出。
“对了，我记得他走的时候，似乎有东西砸在地上了，很大声。”
阿归没有形体，又突然讲话，还是会把在场的人吓一跳。只有阿黛几乎没什么反应，还回话道：“我夜听见了！”
“那起码三炷香了。”茉瑙丝竟然抓着一只玉说话，申安听着更是滑稽和古怪，他清清嗓子，才在众人的视线中说，“院子里的家丁拆架子时梯子倒了。”
申安的话给出了更精准的时间，茉瑙丝拧起了眉头，“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是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也总会有人见过他吧。”
“有目的地。”她的话好像提醒了阿归，“我刚刚想起来，路奉秋还是可能会去一个地方。”
“哪里？”
他双目一暗，想起路奉秋的偏执和疯狂，好像红色的刀尖血海。
紧接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涌现了出来。
午间檐下，玉里的人悄然显出形，翘着脚睡的少年睁开双眼，瞳间是黑色的祭司黑纹。
书房里，凉风印了诗词的剑首一撬便开，外边的李发兴却在邀功，“殿下，这次就看好戏吧，路奉秋作的诗……”
他揉了揉头，李发兴和二皇子有接触的事情被他暂时抛之脑后。剩余的冷笑变成微微垂下的嘴角，阿归缓缓地说：“李家。”
“礼部的李发兴家？”
路奉秋目前的状态，就好像心里有团火一直在烧。阿归这里得到了答案，可火还没烧完，剩下的，肯定会去找凉风的原有归属者李发兴问个究竟。
“他出去是有很大的可能找了李发兴。”阿归说，“要么是找了李发兴本人，要么是直接去了李家。”
“但是这么久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茉瑙丝说，“或许，你知不知道路奉秋有什么个人独处喜欢去的地方，他可能会去的？”
“不会的。”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风砸向门窗的声音，少年的嗓音被遮盖了下来。当风停息时，整个房间的气氛一时间也诡异地静了下来。
申安是第一个动的人，他往后退一步，“公主，恕我失礼，我先离开了。”
一步之遥的距离，茉瑙丝转向他，那瘦削的面庞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微微一愣，又看向手中的玉石，随后说，“哦，好，你去吧。”
申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的屋廊。
茉瑙丝把手上的玉拉好，玉中人没有回应了，像是落入湖里的石子儿，湮灭了声息。阿黛还跟在她身侧，静静地像个没有自己情绪的玩偶。
茉瑙丝瞥了一眼路奉秋的屋子，然后在侍卫的注视下缓缓走出门，带上伞，出了路家。
“喂，你在吗？”
“我还在……”那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很多，像是短时间内，被抽空了身体，似乎是察觉到少了一人，他说，“看来，相信玉里会有人这种说法的坤国人并不多。”
茉瑙丝细细咀嚼了他的话，浅浅一笑。
“你信我吗？”
“我们已经在去李家的路上了。”茉瑙丝答，笑意不减。
路家在找路奉秋，但不敢张扬生事。很多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听者甚至是当今天子，没有人知道会是如何的后果。
她与阿黛出门后走了一小段。伞檐轻抬，与小王正巧对上。
“公主，好巧。”
她点头示意。
小王身边似乎有个年轻的女孩儿，浑身圈在毛茸茸的袍子里，美人胚子还未完全长开，像是青梅结在枝头，只有漆黑的眼珠像是深井，探不出波澜。
知道茉瑙丝大抵不认识身侧这位，小王给她介绍着说，“这位是表小姐。”
都说路奉秋有位表妹，茉瑙丝也点了点头，“霍小姐。”
“公主有礼。”霍子茜浅浅地打量了一番，没太停留，“今晚天气挺冷的。”
“是啊。”茉瑙丝望着小王身后吹着气的家丁们，“天气这么冷，从天灵台回来，大家也没休息过。”
“所以公主也是出来找表哥的么？”霍子茜笑了起来。
“出来逛逛。”茉瑙丝不置可否，“所以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消息。”小王说，“表小姐她也是才知道少爷失踪的消息，我们赶巧是刚碰上了。”
茉瑙丝了然着点头，视线从霍子茜身上的白袍转移，然后恰好对上后者一双杏眼。
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霍小姐是从哪里出来？”
霍子茜的表情微微愣住，进而说，“家里。”
“哦……”茉瑙丝答道，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小王，你们有去找过李公子吗？”
这只是一句平常不过的问话，可是一问，霍子茜的嘴角却细微地抽动了一下，这一幕，也恰好被茉瑙丝尽收眼底。
小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实说：“去是去过，也见着李公子了，不过都说是没看见，我们也没办法，哎，也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到底大晚上的跑去哪了……”
“心情不好吧，”她说，“我还以为今天路奉秋得了父亲的遗物，会去找李公子问问找剑时的细节呢，这下我也不知道他会去了哪里了。”
按照各自的说法，小王离开继续带家丁寻找，霍子茜回路家去安慰路家的长辈。茉瑙丝则是带着玉佩和阿黛，停在了一边。
“可寺，我们这样能发现什么呢？”阿黛问，“路家的人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霍小姐不对劲。”阿归说。
“她和二皇子肯定有关系。”茉瑙丝双目睁开，笃定地道，“那件衣服……是她的。”
诗词会后院的屋子是她此生难忘的噩梦。她的狼狈和慌乱，最后是被从屋子里找到的一袭白袍所勉强盖住，才让她保持了最后的体面，回到路家。
事后想想，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自当不是第一次。
那屋子里的摆设，莫彰弘的反应，像是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而如果只是一般人，谁能在那样的屋子里留下自己的东西呢。
只有关系匪浅或者多次进入那间屋子的人，才会那么从容体面地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好地保存在屋子的柜子里，以便天气寒冷时再度使用。
——那件衣服，和霍子茜刚刚穿在身上的大衣一模一样。
“她和二皇子关系并不一般。”茉瑙丝的目光从回忆来到现实，“李发兴就是二皇子的人。我刚才提到李家的时候，她的表情明显不对了。”
“不能确定是不是和李家有关，但霍子茜一定知道点什么。”阿归说，“跟着她。”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