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1

祖父尚在时家中也算是小康，略有宽裕，母亲年轻时头上还会簪几支金钗玉簪。

自祖父仙逝，父亲纨绔，家境每况愈下，依靠母亲典当做绣品才勉强度日。

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强势，父亲生性风流又好赌，没少因此争吵，说母亲不够贤惠。

父亲在我十岁那年没熬过那次疫病，生前与母亲相看两厌，弥留之际又离绪缠绵，母亲声声泣血，似是相爱了一辈子一般。

此后母亲一人拉扯着我，依旧供养我读着几本圣贤书，幸而不辜负母亲期翼。

我幼时与表妹韩氏，名宴歌，字笙欢，曾有青梅竹马之情，情谊浓厚，舅母见我们情投意合便与母亲做主同表妹定了亲。彼时年幼，与表妹玩耍时亲昵唤其为欢娘。

十岁时，欢娘同父母前往商州经商，后不曾见面，亦没有书信往来，情谊逐渐浅薄。听闻韩氏的商业发展至了西洋，欢娘亦留洋学习。此后便不再有欢娘的消息。

十五岁上元灯会，我与三五好友相遇于西湖畔，参与这热闹之中。不幸与好友走散，而此不幸我后来想起，又觉得是大幸。

几经周转张望，寻找好友时一位女子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我。

“得罪得罪。”女子道。

抬眸恰巧与我对上视线，眼波流转，似有春水在其眼中流溢。多年前在事迹上读到的一眼万年，如今我堪堪知道其奥妙。

几番打听，得知此女子为城北书斋姚先生之女，姚知雪。

又一年上元灯节，我仍赶往西湖畔，不为凑什么热闹，只为在人群中寻觅其眉眼。所幸天遂人愿。

湖畔灯火阑珊，孤月朗照，水天一色无纤尘。女子掌灯站在湖畔，眉眼宛若西子。

我走进站到与她相隔一人距离的地方，女子注意到我时，嘴里喃喃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自此往后，我常借着去书斋读书的名义探访姚知雪，结识了其父姚先生，听闻姚先生年轻时一次便考取了举人，姚先生看中我的学识，多番指点我的科业，甚是感激。

学习之余，我渐渐与姚知雪相熟。得知她的小字为淑媛，我便唤其为淑娘。

淑娘温婉贤淑，与欢娘活泼洒脱的性子不同，淑娘总是内敛而温和，自幼便习字学诗，五岁成诵不输男儿，我倾服不已。又弹得一手好琴，每奏高山流水，我便觉江河浩荡流淌，山峦巍峨高大。淑娘听了我的赞叹，惊喜道我是她的钟子期。

姚先生得知了我们的情谊，有意同我家结亲。自那年上元灯节我便与淑娘一见倾心，只我家贫，恐委屈了淑娘。姚先生看出了我的顾虑，道：“汝学识渊博，年少有为，吾相信未来必有所成。”

我回家同母亲说了此事，又想起同欢娘的婚约来。母亲出生清流，年少时亦读过几本诗书五经，而韩氏出身商贾，虽富但俗，母亲不喜。姚先生之女淑娘，母亲甚是看重，而姚先生多番指点我，母亲感激在心。

母亲便一纸书信寄往商州，道商州天高路远，欢娘亦远赴西洋留学，幼时以情谊深厚而定亲，如今情谊浅薄，与韩宴歌的婚约便作罢吧。

舅母答应了。

母亲便凑出了聘礼，亲自上门提了亲。

在我十八及冠那年，与淑娘完了婚。大婚当夜，我被那年一齐游西湖的好友灌了几壶酒，道若不是他们当时约我同游便促不成这姻缘，吵着去闹洞房，我又饮了几壶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进了喜房，发现淑娘顶着红盖头，在偷吃床榻上的枣子莲子。

“娘子饿了？”我笑眯眯问。

淑娘闻言一惊，手里的枣子撒了一地，想弯腰去捡，又恐掉了红盖头不吉利。喜娘站在一旁笑着，道：“新娘饿了呢，快快挑了盖头罢。”

我接过称挑开了盖头，淑娘眨着眼不好意思看我，脸上红云灼灼，又娇又美。

在喜娘的指示下饮了合卺酒后，喜娘推出了房，带上了门。

喜娘走后屋里便静悄悄的，无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唯有那对龙凤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暖光的烛火照着淑娘的脸颊。

而打破这安静的是淑娘肚子的咕噜声，淑娘的脸愈加红了三分。我被淑娘逗笑，淑娘见我笑了更羞。

招呼小厮送进来吃食，淑娘即便是饿极了也是温雅的。

烛光摇曳，我看着淑娘，越发觉得炽热，春日初寒未过，百花未开始争艳，而我今日却有幸一览春光旖旎。我搂住淑娘，放下床幔，任我翻指弄宫商，锦鲤戏水乐，清泉石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