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言恺辉一手提着保温盒，脚步匆忙，他的目光落面前的住院大楼，回忆起几小时前警方的分析，眸光沉了沉。

　　他迈进住院大楼进入人进人出的电梯，停留多次后，到达较为寂静的十二楼。

　　电梯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韵雯，你怎么来了？”

　　苏韵雯脸色微微苍白，目光在触及他的那一瞬间变得明亮，她着急地上前，声音透露出无法掩盖的担忧：“言叔叔，嘉辰怎么样了？我……我听林超说他受伤了。您放心，我一定不……”

　　“我知道，”言恺辉打断她的话，从包里掏出手环向门前的保安示意，领着苏韵雯来到病房门口。

　　“嘉辰应该还没醒，不过你可以叫醒他，让他把晚餐吃了再说，我晚上九点会过来送你回家。”言恺辉门口交代，拧开门，然后笑了，“他见到你应该会挺开心的。”

　　苏韵雯见这间三人病房只住着言嘉辰一人，病房静谧，氧气的咝咝声都清晰可辨。

　　“他没事的，再过几天就出院了。别担心。我走了。”

　　“叔叔再见。”

　　苏韵雯的目光从床上转移到他的身上，告别道。

　　她坐在床旁的凳子上，垂眸望着毫无生气的少年。他的脸色罕见地白，唇色也尽数褪去，黑长的睫毛无力地搭在下眼皮，光洁的额头被一圈圈纱布遮盖，额角处的深色刺疼了她的眼睛。

　　颈部，手臂……

　　她的目光一寸寸下移，最后定格在面前的这只大手上。

　　她伸出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发凉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耐心地抚摸着他手上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处浅疤，每一个茧子。

　　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蹙起的眉头从未松开，目光重新移回到少年的脸上，她第一次，那么近，那么明目张胆地紧盯他的脸。

　　还是依旧地俊朗，只是她不喜欢他现在这样。

　　一动不动，没有表情，身上的每一处伤让他的心疼了又疼。而且想到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情不自禁，她微微前倾身体，心疼地，爱怜地俯身，隔着纱布亲吻他额角的伤口。

　　一吻过后，她观察着他的反应，依旧没有动弹，看样子睡得很沉。

　　飘忽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薄唇上。

　　头一次，苏韵雯觉得面前这个精力旺盛、文武双全的少年很可怜，心底升起朦胧的感觉，那是对于他的同情和怜惜。

　　亲吻的欲望压倒了矜持，她微闭着眼，蜻蜓点水一般轻触他的额头，时间不超过三秒，她便想要抽离开，谁知一只手按住她的背，迫使她俯身。

　　他醒了！

　　苏韵雯被抓包后急于脱身，她羞赧地撑起身，眼尾泛红，眼里氤氲着一层薄雾。

　　言嘉辰睁眼，浅笑，打量着面前不自在的女孩，笑中带着几分诡计得逞的得意。

　　“你……”苏韵雯好没气地瞪了言嘉辰一眼，欲言又止。

　　言嘉辰压下想要挑逗她的冲动，问：“你怎么来了？”

　　苏韵雯扭头，不看他。

　　“别害羞了，又不是第一……”

　　言嘉辰喉头的痒意和肺部的酸胀使他开始不住得咳嗽，苏韵雯担忧地轻拍他的背部，却见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苏韵雯连忙给他倒水时，言嘉辰的嗓子才好受一点，他凝视着苏韵雯，在与她对视的那一霎那轻轻一笑。

　　“怎么了？都病成这样还笑。”

　　“生气吗？”言嘉辰接过水，喝了一口后问道。

　　“生气，谁让你不告诉我！”

　　苏韵雯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却被言嘉辰一眼看破，他含笑望着苏韵雯，认真道：“真的没事了。”

　　“先吃饭。”

　　十分钟后……

　　言嘉辰别扭地张追，苏韵雯笨拙地将粥送入他的口中，而后满足地微笑。

　　“给我吧，雯雯。”

　　“再喝一口，啊，张嘴。”

　　言嘉辰生无可恋地以这样的方式喝完一整碗粥，他靠在床靠上，打量着心情异常愉悦的苏韵雯，一字一顿道：“我还没有病到需要人喂饭的地步。”

　　苏韵雯笑了，小声清脆自然，无声安慰了言嘉辰受损的自尊心。

　　“那……咱们做点事情？”

　　苏韵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翻找着书包。

　　“什么事情？”

　　言嘉辰以为苏韵雯想要兑现他给她的一个一直没能完成的承诺——带她玩一局游戏。

　　若是言舒萍在，八成已经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在一旁以十分惊异的表情望着他俩。

“翻到第15页，我记得你说有道题的知识点没懂，是哪一道？”

　　言嘉辰偷瞄这苏韵雯，压根没听她的话，两人已经近到脸颊几乎要相贴。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察觉到苏韵雯扭头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匆忙躲闪。

　　“嗯。”

　　“嗯？”苏韵雯哭笑不得，轻轻用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问你哪道题不会，你‘嗯’什么？”

　　“第八题。”言嘉辰伸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她身上的栀子花想起让他沉浸。

　　“言嘉辰！你好好听讲。”她拍开他的手，严肃道。

　　眼前愠怒的女孩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不教了。”秦锦笛把书用地合上，目视前方，不理会一旁的言嘉辰。

　　“我累了，不想学。”

　　言嘉辰眼睛微闭，脑袋轻枕在她的奸商，烦乱不安的情绪得到很好的安慰，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累了就睡。”

　　“不睡，想和你待一会儿。”

　　苏韵雯偏头，入眼便是言嘉辰黑短的头发，摸上去微微刺手，他慵懒放松的模样令她微微叹息：“你之前该不会也这样吧？”

　　肩上的少年笑了，轻声道：“你才知道啊？”

　　“啊？”苏韵雯觉得不可思议，“你骗我的吧？”

　　言嘉辰睁眼，怕压酸了她的肩膀，坐直身体，“其实一开始我就是单纯想帮你，又怕伤了你的自尊，我就想出来这个法子。”

　　苏韵雯认真地看着他，眼里充满渴求。

　　“后来，我喜欢听你讲课，你的声音让我很放松，甚至很舒服，你给我讲的我都会，为了哄骗你，我考了好几次低分。慢慢地，我好像就习惯了你的存在。”

　　他已经讲完，苏韵雯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让他生了几分兴趣，“不满意？不够浪漫？”

　　“我就是觉得，我当时长得也不好看，你怎么会喜欢我？”

　　“胡说。”言嘉辰轻刮她的鼻尖，“虽然对你不是一见钟情，但是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看。”

　　“那壶热水伤的是你脸上的皮肤，但你的五官骨相还有气质时伤不了的。”言嘉辰认真地望着她，勾唇，“我想起另一些事，你想听吗？”

　　苏韵雯点头。

　　“你以前问我怎么总是跟别人打架，其实呢，我打的都是那些说你坏话的人，当然，本来就想警告他们一下，谁知道上来就抡拳头。”

　　“怎么这样？你那时就初一初二的样子，这跟他们打……”她皱眉，以往从没想过他的伤和自己有关。

　　“打着打着我就发现，我听别人说我坏话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就是受不了他们说你，我就感觉，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

　　苏韵雯目光如炬，似乎还想知道更多。

　　“我都说了那么多了，该你了。”言嘉辰凑近到她的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他轻扯嘴角，“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好像……”苏韵雯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望向天花板，沉思片刻后道，“是你到我家做饭的时候。”

　　“啊？”言嘉辰失笑，气息扑向她的脸颊，微微发痒，她不明白言嘉辰为什么笑得停不下来，微恼，拍他的肩膀。

　　“所以你是喜欢我给你做菜，然后捎带喜欢我吗？这样的话，我直接每天到你家给你做饭就好了。”

　　“不是，我就是那个时候……”

　　“不对啊，”言嘉辰收敛笑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那时你不是在和顾同学谈恋爱？这不就是脚踏两只船？”

　　苏韵雯作势要去揪言嘉辰的耳朵，言嘉辰因为挑逗到了苏韵雯而哈哈大笑。

　　“我都说了不是啦。”

　　“好，不是不是。”

　　两人都没注意到门边的言恺辉，他拖着一个行李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看见两人这亲密的模样，他的唇角显露笑意。

　　还好，没有错过。

　　言嘉辰先注意到了门边的言恺辉，轻轻朝他挑眉。言恺辉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你不准再提他了。”苏韵雯仍未这件事生气，严肃道。

　　“不提不提。”他伸手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不舍道，“很晚了，该回去了。”

　　“你累了。”

　　“我爸来了。”

　　闻言，苏韵雯从床沿起身，恭敬地站在窗旁，朝向门口，腼腆一笑：“言叔叔。”

　　“别，坐，不是催你俩，”言恺辉吧行李箱拖进来，“不过也确实挺晚了，已经晚上十点了，我送你回去吧，嘉辰也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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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一点，言恺辉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病房里的灯已经调到最暗，窗帘被完全拉上。

　　他悄悄走到窗边，垂眸望向言嘉辰额头上的层层纱布，伸手，只见轻触白色的纱布。

　　“你被我妈赶出来了？”

　　言嘉辰忽然开口，言恺辉心虚地收回手，眼睛看向别处，“没……没有……”

　　“那你这个点还过来？”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两人对视，言嘉辰见他不是撒谎，自知理亏地“哦”了一声。

　　昏暗灯光下，两人都没有开口。

　　言嘉辰望着天花板发呆，言恺辉盯着她的伤口，目光停留许久。

　　“你能别一直看着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看看？”

　　“没看你，看你伤口。”

　　“……”

　　言嘉辰无言以对。

　　许久，言恺辉带着沙哑的嗓音闯入言嘉辰耳中，声音很轻，但听得分明：“疼吗？”

　　“现在好多了，当时挺疼的。”

　　“我会抓住他的。”

　　“你不是都退了吗？”

　　“上面说作为任务组长，可以跟进案情。”

　　“约等于没退。”言嘉辰总结道。

　　“嗯。”

　　“其实，你不用着急。”

　　“嗯？”

　　“扛大旗的又不只你一个，一把老骨头了就别强人年轻人的工作量。”言嘉辰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放松道。

　　他轻扯嘴角，“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