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掩红泪 谁解连环 221章

刘豫连连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绝非麟儿你只听他人一面之词所讲那般。”忽然抬头仰视一阵，似是在追忆往事，许久才道：“当初，爹爹跟你娘亲早有婚约，那时爹爹也和麟儿你一样正逢青春年少，跟你娘亲两情相悦。那一年，爹爹刚刚升任京东东路安抚使，原本想把你娘接到青州成亲，谁成想金兵突然南下，局势大乱，派去接你娘亲的人回来报说，你娘亲半路上遇到劫匪，已然身遭不测，当时爹爹当真是伤心欲绝。”

“此事过不到两年，爹爹为保大宋疆土，广招贤才，这才与关胜相识结义，不想你娘亲竟已是关胜的夫人，你不知当时爹爹见到你娘亲还活着，心中有多么欢喜，却又有多么苦恼。这才知道你娘亲被那伙歹人劫持后，险些身遭侮辱，却是被关胜杀退那班歹人相救，得以脱险。你娘亲只因感激关胜的救命之恩，又因消息阻隔，打听不到爹爹的消息，这才嫁给关胜为妻。可爹爹当时只因思念你的娘亲，当真寝食未安，你娘亲得知此事便来看望爹爹。爹爹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你娘亲看到爹爹形容憔悴，她眼里含着热泪的模样，直教爹爹心痛欲碎。”

“关胜虽说是称得上是条汉子，可你娘亲对他只心存感激，实无更多情意。是爹爹见到你娘亲终日郁郁寡欢，心中又实在太思念你娘亲，一时冲动，便将她留住。却被你那没良心的舅舅告诉了关胜，当时关胜一纸休书将她休了。你娘亲便要寻短见，是爹爹将你娘亲救了，娶为次妻，这才生下了麟儿你。”

傅北川听到此处，心中只觉自己娘亲一生竟是如此坎坷，不由得眼前一热。

听刘豫续道：“自那以后，关胜表面上虽跟往昔一般，可心中自是对爹爹心怀怨恨，就在金兵来袭那年，爹爹本来想要趁金兵立足未稳，出城迎战，可关胜为这一己私怨，竟不听爹爹号令，闭门不出，导致爹爹被金兵围困，关胜自然知道倘若爹爹被金兵消灭，这青州却是一座孤城，再难防守，才出城与爹爹兵合一处。这一战虽说暂且保住青州城，但自此被金人兵临城下，围困数月之久。爹爹几番向那赵构请求援军，可始终见不到有一兵一卒前来，是爹爹不忍见到城中百姓再因我刘豫一人名节凄苦不堪，便忍辱负重，与金人谈判商议。可那关胜却只逞匹夫之勇，擅自出城去劫金兵粮草，导致兵败战死，现如今人们只道是爹爹无情无义，可谁又知道爹爹这郁闷心中多年的苦恼。”

傅北川听完讲述，却对刘豫这话嗤之以鼻，冷冷道：“听你这么一说，倒好似你当年投降金国却是为了那些孤苦的百姓着想了？”

刘豫道：“此前，麟儿只听到那些人各个辱骂爹爹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今日听到爹爹讲述这些自然一时难以理会，爹爹也不怪你。不过，麟儿被那些貌似忠勇，实为阴险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最后绝望，却也该理解爹爹这些年来过得是甚么日子罢！”

傅北川道：“我被人冤枉不假，即便身死却也有大白于天下之日，却不似你良心歹毒，实为奸佞小人，如此惶惶不可终日自是上苍有眼，惩罚于你。”

刘豫道：“麟儿，爹爹有句话想来问你，倘若你不是被逼无奈，何以却要自行领死向他们谢罪？”傅北川一阵默然。

刘豫又道：“那些人各个头脑蠢猪一般，似麟儿这般英雄了得之人，如此有用之身，怎能为这几个江湖粗人枉送了性命！”忽然压低声音，道：“爹爹早闻你这些年干了不少惊天大事，麟儿既有此宏图大志，爹爹自当鼎立相助！相信凭麟儿你的勇略胆识，只须假以时日，自可图霸中原。”

傅北川冷笑一声，道：“竟想不到你这奸贼此前卖主求荣，今日竟也想做皇帝！却不知天下人都要杀你，你这皇帝梦又能做到几时？”

刘豫听了这话，并不气恼，却道：“自从你娘亲被人害死，爹爹早已再无甚么宏图大志啦！之所以苟活这些年，只想再寻到麟儿，一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麟儿你，爹爹这心里头便有说不出来的欢喜，今日你我父子相见，早已如偿所愿。爹爹已然这么一把年纪啦！今日一番肺腑之言，全是为了麟儿你着想。麟儿你如今血气方刚，逢此乱世之机，正可借机逐鹿中原，一统华夏，造我刘氏万世之基业。”

傅北川想不到刘豫竟会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心头一怔，随即说道：“你错了！傅某身为大宋子民，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刘豫旋即仰天大笑，道：“爹爹确实错了，但错就错在直到今日才有这一番领悟，想那太祖皇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才有今日他大宋赵家的基业，如今那赵构坐在临安城里逍遥快活，又算得甚么东西？这天下既是他赵家得做，难道咱们刘家便坐不得？可爹爹已然失去人心太多，麟儿你却有个绝好的机会，将这人心找回！”

傅北川猛然抬眼，目光紧紧盯住刘豫，听刘豫续道：“方才爹爹听到麟儿竟有如此胸怀，当真教爹爹着实心感快慰之极，日后倘若是麟儿你做了皇帝，一定能够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教天下万民景仰。”

话锋一转，又道：“现下金国内部矛盾重重，那金主完颜亮实属荒淫无道，残暴不仁之辈，早已失去人心；而南朝老官赵构为保皇位，竟将忠臣岳飞害死，又宠信佞臣，如今也是怨声再道，皇位岌岌可危，早晚自身难保。你不是说当今天下人都想要来杀爹爹报仇吗？如此便好，只须麟儿你答应爹爹，从今往后但为咱们刘氏的宏图霸业全力以付，便教你亲手将爹爹的人头割下。到时麟儿自可向世人一展你大义灭亲的义举，正所谓民心可用，如此振臂一挥，定会教天下人各个归心，麟儿你再打出北伐中原的旗帜，借南朝军力联合北进黄河，爹爹这些年业已养精兵十万，死前定会有所安排，教那些部属自当响应麟儿起事，自山东起兵直捣中都，一举灭掉金国，如此麟儿你掌有黄河两岸沃野千里，又是人心所向，乘那南朝老官不备，回军南下，突然反戈一击，大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