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黛娥长敛 （第四十七章）

不一日，众人来到大理境内，远远望见一座连绵奇峰高耸入云，有条崎岖的山路于山间蜿蜒而上。

婉君掀开车帘说道：“碧云！赶紧去通报一声，说我回来了。”碧云答应一声，催动坐下乌马沿山道而去。婉君又吩咐“云顶双雄”将马车赶在路边等候。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山路上来十几匹快马，乘马之人都是女子，穿着彝人的服装，各披一领青色斗篷，头插雉鸡尾翎，背后一把砍刀，刀把上都系着一块红绸，随风飘舞，甚显英姿。碧云跟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并排走在最前面。来人到了路边都一起下马。

那位中年妇女将一只手臂横于胸前，朝婉君必恭必敬的施礼道：“属下恭迎圣女娘娘回神教总坛！”

婉君道：“凤姑不必多礼。”又对“云顶双雄”田氏兄弟吩咐道：“你们二人回去罢！”田氏兄弟答应一声，翻身上了各自的坐骑，绝尘而去。婉君所乘的马车立即由刚到的一个彝人女子驾驭，继续前行。

不多时，来到一条深谷边上，对面是一座寨子，寨墙全由一人来粗、五丈长短的原木围成。只听凤姑打一声呼哨，寨门缓缓落下，便成一座横铺于深谷之上的吊桥。婉君所乘马车第一个上了吊桥，宋睿与香红等四个侍女紧随其后，接着，凤姑等十多个人才鱼贯而入。

进得寨门，继续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婉君侧头望着宋睿问道：“公子觉得这三绝山怎样阿？”

宋睿见婉君妙目含羞，正看着自己，点点头，随口道：“很好！”。他对婉君娇纵跋扈的性子实在感触颇深，跟她在一起总是惴惴不安，不过，这半月同行，婉君一路上倒是从无嗔怒恶语，想到她也别有一番可爱之处，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婉君又问：“这里比起公子住过的云荡山怎样阿？”

宋睿此刻虽无甚心情抒怀，可见到婉君一副盛情期待的模样，不忍教她失望，便道：“两座山其实各有千秋。那云荡山连绵不绝，山中似有天地灵气，可说是'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至于三绝山，我今日才上得山来，无太多感触，只觉得山峦陡峭，山涧清澈，也可送两句古人的绝句'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总之嘛，都是古来隐士的绝好去处。”

婉君不似宋睿那般博览过众多古人的诗籍，不过也听懂是在赞美三绝山美妙，心觉甜美，又问道：“公子愿不愿住在这里做个隐士阿？”

宋睿心中实无久远打算，自下了云荡山后，心里只想先打听到义兄傅北川的下落，若有机缘再探听一些关于身世的消息，可这两件事情对他来讲又都似是捉摸不定。不禁又沉默不语。

婉君见他突然又不说话，心中猜不透他心思，但想自打与他一路同行回三绝山，一路上经常见他正说话间突然不语，只道他生性如斯，也不再追问，又道：“这里还有座三绝峰，若登上峰顶四下眺望，也是半云半雾，公子见了一定以为跟云荡山一般的好。婉君自七岁起便在那峰顶随老祖宗练功，那里才真个是古来隐士修行的好去处呢！只不过今日天色将晚，公子怕是一路上劳累的紧，待明日一早婉君便引公子上去看看。”

再穿过一道寨门，望见前面有一座全由山间老木搭建而成大殿，殿高十丈，方圆足有百丈，背靠着山崖面南而立，在群山环抱翠树掩映之下甚是雄伟。大殿的门口分成两排各站着十二名倒背砍刀的彝族女子，装束同下山来接婉君等人的相同。一块黑色长匾悬于门上，写着“三绝神殿”四个大字。殿前插着二十四面红底黑字大旗，上面都书着“三绝云锣”四字。

婉君一连十几日都在车上吐呐疗伤，又得宋睿以草药相济，伤势已经好了五、六成，此时只要不做大的活动便已跟常人无异，从车上跃下，走到宋睿马前说道：“你随我来，一起去见老祖宗。”

宋睿也觉得应当拜见长辈，下马随着婉君走入“三绝神殿”。从没有见过如此高大而且全由林木搭成的大殿，四下环视仰望，只觉新奇。

婉君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笑道：“若公子喜欢看，待会见过老祖宗以后，婉君便求她老人家，让你留在这里，日后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你说好不好？”

宋睿听了连忙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姑娘不必费心，前面引路便是。”

二人走入内殿，迎面是一面木制影壁，发出阵阵林木的香气，雕着一株盘节老松与两只仙鹤振翅的“松鹤图”，左下书有四排小字“老鹤孤鸣雁南飞，鹊桥难会有情人。何日齐奏鸳鸯曲，乘风仙去会瑶池。”

宋睿略微品位，便觉这“松鹤图”上两只仙鹤明明是一对双宿双栖的仙侣，可下面的对子却隐含牛郎织女对面不识的意味，与这“松鹤图”颇不相配。正待伫足细琢，忽听一人道：“乖宝贝儿，是谁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阿？”

跟随婉君绕过影壁，寻着声音望去，见偌大的宫殿中央端坐一位道姑。那道姑身着一件青灰色的道袍，头束一个道冠，面目清秀，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正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

婉君赶忙上前紧走几步，来到那道姑的前面，跪在那道姑的身边，道：“老祖宗！”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宋睿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如此痛哭过，心中也是一揪，好悬也跟着落下泪来。

那道姑见婉君伏在自己的身边痛哭，叹了口气，直等到婉君哭声渐弱，才道：“能有这份孝心，也不枉把你拉扯这十几年啦！老祖宗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需要甚么宝贝，你便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乖宝贝儿。你却非要背着老祖宗去拿甚么‘风雷宝刀’。江湖上人心险恶，你年纪幼小，又不懂得规矩，这般乱闯！哎！下回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瞧你这背上的伤，多教老祖宗担心呐！乖宝贝放心，老祖宗一定将害你的那些个歹人全都千刀万剐了给你出气。”

宋睿听到老祖宗一个劲说那些令人感动的安慰话，不禁自叹从小没有父母宠爱，黯然伤神。

婉君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渐渐止住悲声。老祖宗将婉君满是泪痕的脸蛋捧在手里轻轻爱抚，显得又是疼爱又是惋惜，说道：“我的乖宝贝儿，以后千万可别这么哭了，会哭坏身子的。”顿一顿，问道：“那个后生是甚么人阿？你怎么将他带到这里来了。”

婉君尤在哽咽，说道：“他便是宋公子了，是他将婉君从那些歹人那里救出来的。”她一提到宋睿，声音立时甜美起来，竟好似已然忘却刚才的忧伤，变得无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