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工藤新一回到家的时候状态已经很差了。摊开着报纸却一行也没有看进去，赤井秀一眼神落在不远处将自己放在沙发角落的少年，他知道工藤新一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像是因为一些事受到了沉重的困扰。开车的时候那样异常紧张的精神状况；常常夜晚里不能睡睁眼到清晨；谈到很多话题的时候会避开。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能吃饭也能很好的交谈，只是日复一日的消瘦与总是保持紧绷的精神，让赤井秀一不得不开始关注工藤新一的心理情况。“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工藤新一却先开了口，他神情恍恍惚惚让人心生担忧，“我以为永远等不到这一天的。”是啊，他以为永远是遥遥无期的，想要见到这个组织的BOSS曾经是梦想一般的存在，他所付出的一切，只为站得更高，直到足够站在BOSS身边。所以他铤而走险，踩着刀锋跋山涉水鲜血淋漓，如今忽然从云端之上踩着地面，他却不知如何反应了。“你在说什么。”赤井秀一思忖了一会这样问，他想也许这个少年因为什么东西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像是惊弓之鸟，成了超出弹力限度的单薄器械。“你不应该关心我。”他想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一手造成了赤井秀一的重伤失忆，又自以为是地提供庇护场所，这是多么令人唾弃的虚伪。“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并不是好人。”工藤新一呆呆地靠着沙发，已经疲倦至极却仍旧无法阖上眼睛，“我见死不救，看到无辜的人被杀了却不能去阻止。”像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的鱼，被炙热的日光烘烤，渴望海洋却已经再也无法游回去，“因为自作聪明造成的疏漏，我将很多曾经信任我的人推向了死亡。”“我开车撞过人，”没有走过这条路，就永远不会懂路上的颠簸与酸楚，不会懂它的血腥与黑暗，就像无法逃脱的毒咒，让他一辈子都在梦魇里煎熬，“相撞的瞬间，我曾经希望对方能够躲过去，希望下一次眨眼就发现这一切都是梦，但是我却并没有松开踩油门的脚，即使矛盾却还是无法做到放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凭借着近乎偏执的信念走到今天，从某些角度来说，也许能够给出他是个疯子的定义。断断续续的，少年就这样蜷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他捂住脸，有时候会充满自嘲与酸楚地笑出来，有时候沉默着沉默着又突然开始说。赤井秀一永远是最好的倾听者，他不远不近地靠着角落，静静地听着这一切，感应着少年濒临崩溃的情绪，这故事那么长，他想要全都都了解。“我用组织研发的药物消除过别人的记忆，让那个人忘记了对他最重要的一段时间。”他想赤井秀一失忆了倒是真的好，来到美国至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坦诚过，坦诚了那么多自己不敢面对的罪孽，“我犯下了无数的欺骗，和不同的人说过那么多话，究竟哪句才是真的，已经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有时候却会想不起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到旧金山来，想不起来在家乡的人与岁月。”“我是工藤新一还是RYE，有时候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这是痛苦的惩罚，做过的事情已经无法回头，说出的谎言难以弥补，精神受到良知与理想的双重拷问，他自己将自己一步步逼向崩溃。他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但是却无法停下卑劣的脚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少年望向赤井秀一的眼神充满了希望与绝望交织的茫然，“现在做到了，我得到了这个机会。”像是重度的精神分裂患者，工藤新一缓缓地笑着却带着扭曲的孤独与憎恶，混浊的眼瞳分明地充斥着快意却又掺入了冷漠的空洞。他做到了这一切，得到了靠近组织最核心部分的机会，他是不是应该快乐，是不是觉得解脱，是不是对以往的一切感到释然。可是他已经不知所措，这一切是否值得，能否理所当然，付出的高昂代价，是否能平衡这未知的收获。“不久以前，我听茱蒂说过赤井秀一这个人。”沉默地袖手旁观着这一切，赤井秀一像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他突然地开口，说着说着就好像念资料，一行行一句句地清晰简单。“资料记录了历史，赤井秀一曾经因为某种目的进入了一个组织，在那个组织潜伏了几年，杀过的人里只有不到二十人有犯罪记录，其余都是无辜赴死。”赤井秀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仿佛一切都是云淡风轻的，好像谈论的已经不是自己，好像这一切他能够忘记，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我虽然不太清楚那个时候的赤井秀一杀人的时候是怎样的想法，但是你应该能懂。”男人敏锐地捕捉到沙发上的少年肩膀微动，工藤新一怔怔地看着自己，隐秘已久的往事被逐步揭开，“那个赤井秀一……”“那个赤井秀一在执行任务期间，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的有三十个他的同事，三个小孩，不择手段地利用、牺牲了一个单纯的女人。所以他爬得很快，踩着尸体站到很高的位置。”然后再狠狠地摔下，一无所有。“没有对与错，只有值不值得，需不需要。”“做与内心道义违背的事情也许是煎熬，但是只要还记得最初的愿望，你一定会得到回报。”有些时候也许这个少年会需要一些寄托，这个故事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讲着听着仿佛蜷缩在一起的受伤野兽能彼此慰藉。男人的嗓音不徐不疾的只是平淡的讲述，但对少年来说却是珍贵的，他需要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对的，向他确定付出的东西都值得。需要有人站在他身后，在筋疲力尽绝望无助的时候能等着他回家。他眼睁睁看着赤井秀一走到他面前，日光轻描淡写地勾勒他们清晰的轮廓，滴漏的光线渲染着鹅黄，这白昼那么耀眼明亮，少年在那么瞬间竟然以为夜晚永不会到来。男人伸手轻轻覆盖了工藤新一的眼睛，粗糙的手掌带着常年持枪留下的茧，接触了少年的眼睫感到轻微的痒，挠着他的心尖，像是微痛的初愈伤疤。“所以如果你选择了，就不要停下来。”鼓励轻如蝉翼淡薄如尘烟消散，赤井秀一弯下腰来所有神情模糊在了强烈的天光里，湿热而柔软的触感落在少年淡色的唇瓣。他们温柔地亲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