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血色牢笼

耀眼的红烛，点亮了凌不疑的前路。他身着玄青色斗篷，白色绒毛点缀在其中，似乎消解了肃杀与颤栗。

面对似笑非笑的凌益，凌不疑平静的眼中慢慢溢出些许仇恨和杀意，他冷着面容，一步一步走进了正厅中。

丝竹声中，凌不疑停下了脚步，他直直盯着凌益，意味不明地说道：

凌不疑城阳侯五十大寿，我与霍夫人共备大礼，还请城阳侯笑纳。

凌益的眉眼稍弯，一丝暗芒在其中闪过，转瞬即逝，他慢慢扬起唇，露出温和的笑意，这般模样，倒真像是一位仁慈之父。

凌益的贴身侍卫接过梁邱二人手中的木盒，放置在凌益面前的桌案上。他试探地打开低矮的红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钱，凌益的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带上了几分真诚。

然而，当凌益起身查看那略大一些的黑盒子时，发现里面竟然是…头颅，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嘴唇微动，眼中也溢出些许凶狠来。

凌益扶着桌案，一点点跪坐下去，他蹙眉看向凌不疑，似是不可置信地说道：

凌益子晟，你这又是何意啊？

凌不疑轻蔑又不屑地看着凌益，他微微凝眉，眼眸轻颤，寒声说道：

凌不疑此乃廷尉府大牢后院的花匠，城阳侯肯定还记得吧。

凌不疑毕竟前几日，城阳侯才亲自给他送了三万钱，命其向彭坤的牢狱吹洒花瓣，令彭坤身亡。

凌不疑今日，我将钱财与头颅一并奉还，不知这份贺礼，城阳侯可还满意？

压抑的沉寂，凌益一言不发，慢慢垂下了眼眸。凌不疑平缓的声音中增添了许多惊涛骇浪的仇恨：

凌不疑若不满意，我再代孤城三千亡魂，祝城阳侯活不过今日！

凌不疑卒年五十。

凌不疑如何？

四面八方的杀意，凌益恍若不知，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凌益儿啊，你十五年没回家了，今日回来，便要杀了为父吗？

凌益这些年我好生奇怪，总觉得抚养了别人的儿子。

凌益你不与为父同心同德不说，甚至还尊霍氏为先。

凌益是，我辜负了你阿母，凌氏也比不上霍氏的功勋卓绝。

凌益但是你要看清楚，祖上的牌位啊。

凌益你到底是姓凌，还是姓霍？

凌不疑眼眸中的憎恶如雪崩般涌现，圆睁的黑色直直盯着凌益，如冰霜一般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凌不疑你真的想知道吗？

凌益深深地望着凌不疑，一边点头，一边叹息着说道：

凌益真的想知道。

凌益哪怕为父今天死在你的刀下，也让为父死个明白。

凌不疑倘若我今日就是不想让你死得明白呢？

狠厉的声音刚刚落下，刀剑便已经出鞘，刃划破了空气，凌氏族人一人一剑，直指厅上三人。

凌益面色不改，平和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凌益放肆。

凌益谁让你们用剑指着我的儿子？

凌益儿啊，你是我的儿子，你和你阿母回来以后，不愿亲近为父，为父叫你回家你也不肯。

凌益这都城上下，都责怪你不孝。

凌益但是为父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一直在跟我耍性子。

凌益你从小性格倔强，少言寡语，也不知道随了谁。但是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多隔夜仇。

凌益儿啊，我想你不会真的想杀了阿父吧？

凌不疑听着座上之人惺惺作态，翻涌的仇恨啃噬着他的魂魄，他冷眼环视着左右，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凌益身上。

凌不疑轻蔑一笑，他眼中的谋算、鄙夷与厌恶，尽数展露在了凌益面前。

凌益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他慢慢起身，似是怅然地说道：

凌益儿啊，为父活了大半辈子，难道不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凌益你若像阿父一样，经历过那些重重鏖战，你就不会这么轻敌了。

清脆的金石声，拉开了战场的序幕。凌益握着削铁如泥的宝剑，看着孤立无援的三人，淡淡地说道：

凌益此刻，你不想与为父说明白吗？

黑目蒙上了一层冷意，凌不疑微微凝眉，一字一句道：

凌不疑九泉之下，霍氏族人，自会跟你…说，明，白。

那是痛彻心扉的平与静，那是响彻云霄的仇与恨。玄青色斗篷落下，“琅琅”刀剑声入耳，清脆又呼啸。

血染红了凌不疑的剑，他歪头邪魅一笑，脸颊抽动间，是嗜血的疯狂，滔天的恨意。隐忍的恶虎，在露出爪牙时，才让人窥见他的狰狞与残忍。

厮杀声中，飞溅的鲜血迅速将黑白的门窗染成了红色，像图腾一般的画卷，充斥着诡异又残酷的美。

大开杀戒，刀光血影，泼墨画中，好一座血色的监牢。

遍地的尸首，万籁寂静，唯有凌不疑一人站立。他看着地面上被血染红的白玉，艰难地弯腰将它拾起。

如雪一般的玉，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凌不疑将碎玉收入怀中，血珠一点点滴落，他拄着剑一步步走向凌益。

山茶花开满了凌不疑的脸颊，带着几分妖艳。凌益狼狈不堪地靠在桌案上，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抬眸看向凌不疑，似是劝阻般地轻声说道：

凌益你我父子一场，你杀我，便是弑父，圣上知道此事吗？

凌益你想过没有，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此事？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鲜血直流，凌不疑弯下腰肢，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嘲讽又厌恶地看向凌益，疲惫虚弱的声音中满满都是狠辣与憎恨：

凌不疑谁跟你父子一场？

凌不疑我的兄长阿狸吗？

凌不疑那你怕是认错人了。

凌不疑你的阿狸早就被你给杀了。

凌不疑是你亲手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将他挑在孤城城墙之上，你忘了吗？

凌不疑姑父大人。

平地惊雷，杀人诛心，凌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喘息声中，他面目狰狞地说道：

凌益撒谎。

凌益我不信。

凌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凌益你又是谁？

凌益扶着桌案，一点点站起身来，银剑划破地面，激起刺耳的响声，凌不疑恨声说道：

凌不疑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是你亲手杀了我父。

凌不疑自从我和姑母回到都城那日开始，我就下定决心，终有一日我要取你性命。

凌不疑而那一天，就是今日。

凌不疑的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杀气萦绕在他的身边，一点一点将凌益绞尽。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凌不疑，凌益的眼中慢慢溢出些许慌张，他剑指前方，颤声说道：

凌益凌不疑，即便你不是阿狸，名义上你也是我儿子。

凌益你若敢擅自主张杀了我，也会抵上你的一条命。

凌益谁也保不住你。

凌不疑讥讽地看向凌益，慢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含着血与泪的面容，瘆人的笑声充斥耳边，癫狂席卷，他已经杀红了眼。

凌不疑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他直直盯着凌益，抽动的脸颊，仇恨的眼眸，冰冷的声音，一点点攻入凌益的防线：

凌不疑雍王，小越侯，彭坤。

凌不疑我一步步行至今日，只要能替霍氏报仇，我死而无憾。

凌不疑如凶狠的恶狼一般，一点点将凌益吞噬，刀剑落地，血污模糊了双眼，凌益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慌乱又无措地向后挪动。

凌不疑转动手中的剑，剑花绽放，晕染开朵朵的红。凌不疑慢慢俯身，一把拽过凌益的乌发，将剑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霍无伤还有，记住，我不姓凌。

霍无伤我姓霍，我叫…霍，无，伤。

一字一顿，叹息声从他的口中慢慢溢了出来，他干净利落地抹了凌益的脖子，却像是站不稳一般，向后踉跄了几步。

大仇得报的快感席卷了霍无伤的大脑，他慢慢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来，转瞬即逝。碎玉在他的怀中渐渐温热，可他似乎，要失去赠玉之人了。

失落与空虚，如滔天的巨浪一般，冲刷掉霍无伤的仇恨与快感。他几次想要扬起唇角，放肆大笑，尽情发泄，可最终，他只慢慢哭出声来，悲拗自己对光明的背弃。

绝望与迷茫涌上心头，他将自己，困在了这血色牢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