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夜之恋03陆沉

分明你满身满脸是他觉得最肮脏的，分明这样的举动本该充斥意味，分明他因你身体暖热的温度、皮肤细腻的触感而战栗着，可不知为何，它们加之于此刻，却只让他无端地觉得像一场祷告。

“现在我也很脏了，对吧。”陆沉耳中闯进女孩的声音，圣歌般回旋在耳畔。

你一字一句地说：“你看，陆沉，现在我们一样了。”

那“我们”两个字被你咬得格外重些，就像你和他绝不可以被分割似的。你松开他的手，而那只手却并没像想象中那样抽走。

它依然轻缓地贴着你，沿着肩膀向上，最后停回你的脸颊。隔着那层，他无意识地如羽毛掠过春日湖面，带起浅而光亮的波纹。接着另一只干燥、干净的手也覆上来，这下像托着花朵、捧着宝物了。

起先只是觉得怪异，手掌与她面颊相接时，那极熟悉又极陌生的柔暖。

这怪异却让陆沉怀念起早已决定舍弃的、束于记忆高阁任其蒙尘的、遥远又闪耀的那些东西。

他从床边滑落，同你一样双膝触地，感到脱离控制的畏惧，面对美丽之物时想钻进地缝的畏惧。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溃败的意识落花流水，脑中从来精准的钟表宣告停摆，他头一次品尝到被肉体驱使的恐怖。可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快慰与焦急——想要靠近，再近一点。

手与手，鼻尖与鼻尖，最后是唇与唇。

他听到你体内潺潺的稠红泉音，听到心脏如泵，芬芳的活水霎时涌遍鲜活身体，听到颈边脉搏鼓动时如清晨布谷般的轻快鸣响，听到十六年来生命的又一次降临。

上一次它在母亲腹中，现在它在你的唇上。

不、不。只在唇上远远不够。他焦急地叩开那双贝齿，寻觅软腻湿润的舌。舌尖刮擦过你粗糙的味蕾，你立刻痒得向后退去，后脑却被他抵住迎面扣来，少年蛮力。你顿时失了主权。投降的后果是接受入侵，他几乎要逡巡过你口腔中每一寸黏膜，从上颚到舌底，小兽似地舔吮。他像饮水般尽数吞咽，仿佛回到曾蜗居过的小小也是如此不知羞耻地掠夺，养分、空气、水液甜蜜的馨香。

几近窒息时陆沉终于离开，可你嘴唇正中心一条晶亮的丝线仍与他相连。像两棵树中间垂挂着蛛网，肥皂泡般闪闪发光。

陆沉突然不敢说话了。

气息尚未找回节拍，你看到他孩子气地垂眼盯着那根银线，倏尔小小地笑起来。

你用手指承住它，不等他反应便张口吞下，嘴唇剐蹭过另一端他的嘴唇：“满意了吗，小陆同学？”

可他突然又局促：“我…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拉断了那根弦。我杀了那个人。我还对着你…做那种事。”

你竖起手指虚虚抵住他如同蝴蝶开合的唇。

“我没有想要阻止你拉断大提琴的弦。我没有想要阻止你杀了那个人。我也没有想要阻止你…。”夏夜的窗边闯进潮热的气流，将你的话语送进他的口中。

他贪婪地逐字咀嚼，仿佛第一次听到声音的聋人。

“大提琴和那个人都和我没关系。杀人也好自，渎也好，你做过这些，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说，“可是琴弦断掉的时候，你的手一定很痛。那个人死后，你心里其实不好过的，对吧？还有今晚。我看出来了哦，那并不是快乐。”

哽咽如倒灌的咸水蔓延，你顿了顿，而他因你的停顿忘了呼吸。

“陆沉，我没在害怕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