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心
此时虽无水云身,他日,太傅可愿与我有一烟霞志,不理世俗,寻一小院,谈笑风生。
暮云已过,再平添了半分秋意,太傅,你可安好。天泽,念念不忘,思你成疾。
大抵如此,帝王家哪有真正的置身事外。
即便逃脱牢笼,也躲不过这世俗纠纷。
即便如此,朝往暮归,云鸟归巢,我却只想与你独享此番美景。
*
[如此,已至桑落了吗,殿下也该添些衣物了。]
说这话时马嘉祺的眼睛一直看着李天泽。
既是提醒也是叮嘱。
聊了些无非寒暄之语。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举起茶盏便喝了起来。
一盏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是不短。
多是李天泽在讲,偶尔他也会添个一两句。
[如今时日不早了,那么臣便先行告退。]
见屋外天色渐渐昏沉,马嘉祺也是道了个别起身就要离开亲王府。
石椅上的人赶忙站起身来用手拦住了他。
[失礼了。]
[如今天色已晚,看天象,今夜恐有雨,不如太傅留宿府上一夜可好?]
李天泽内心无比慌乱,唯恐马嘉祺拒绝了他。
刚要开口,恰巧,雨便落了下来。
[殿下,夜深多有打扰,请问府上可有纸伞,想借之一用。]
听出他还想要离开的心思。
脑子一转,[太傅我府中暂无纸伞,怕是只能委屈你在府中小住一宿。]
马嘉祺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礼不可废,朝李天泽行了一礼。
[那臣便多有打扰了。]
怎的会打扰了,欢喜还来不及。
面上不露半点心声,还是如同往常一般。
[太傅说笑了,您是我的老师,怎会有打扰一说。]
李天泽以扇遮面,掩盖微微翘起的嘴角。
可眼神是藏不住的,马嘉祺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倒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开心。
由于常来的缘故,到对这里也不陌生。
他领着去了距离他院落最近的一处小院。
院落间有道门,方便走动。
[多谢殿下给我安排住所。]
马嘉祺说着又要作揖,被阻止了。
是李天泽。
[你我之间,不需要道谢,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阿祺吗。]
说这话时,他肉眼可见的紧张,就连衣袖都被紧紧攥着,生怕马嘉祺不同意。
[有何不可,大可不必这么生疏。]
怕李天泽的手受伤,他弯下腰将衣袖从手中轻轻拉出,细细查看。
确认无伤后这才松手。
马嘉祺紧张他。
[阿祺,我无事,不用太过担忧。]
看到他这幅毫不在意的态度,马嘉祺感到头疼,简直像个顽童。
无奈,只能再三叮嘱。
眼前人也是目光一直紧盯着他,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叫我名字,阿祺,别总叫我殿下。]
突然来这么一句,马嘉祺也没反应过来。
见他愣神,李天泽胆大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没戳到,半道就被截了下来。
[殿下,这不符规矩。]
果然是这样啊。
李天泽收回了手,表情没有任何的不对。
[不是说了,叫我名字吗。]
疏远的人明明是你啊,马嘉祺。
不经意的闪了下眼神,李天泽内心终究是感到一丝落寞。
[殿……,不,叫你天泽,如何?]
[也好。天色不早了,阿祺也早点歇息吧。]
听他这么一说,马嘉祺抬头看了看头顶。
已经很晚了。
[那就明日再会……天泽。]
[嗯,明日再会,阿祺。]
夜色分明很昏暗,但不知怎样月光照在了马嘉祺身上。
透过月光李天泽,能够清楚的看清他的眉眼。
直至他走入房中,目光这才挪了开。
明日见,阿祺。
半夜睡了没多久,李天泽醒了,因为兴奋,也是期待。
想到那人便在离他不过多远处歇息,按耐不住的心情。
就一眼,不会被发现的。
真的好想……把他留下了啊。
*旧梦
[不过娼妓生的也敢顶撞本宫,真是可笑至极。]
李天泽被踹倒在地,脸上也挂上了伤。
面前人依旧不依不饶,接二连三的。
真是可笑。
他无法反抗,在大皇子的权利下,无法保护自己。
他狠,可只能握紧了拳头。
[大殿下如此行事,陛下知道了怕是大有不妥。]
是……马嘉祺。
被人打断,大皇子必定是不可能放过。
见是马嘉祺,脸上的戾气,倒是遮掩不少。
[我倒是谁,原来是太傅啊,看在你的面上,今日便暂且放他一马。]
撂下这话,也是甩袖离去。
马嘉祺搀扶起倒在地上的李天泽。
[六皇子可需要传召太医?]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婉拒。
[多谢太傅,但……不必了。]
李天泽推开了他的手,自己则是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眼中饱含着不甘。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马嘉祺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深宫之中,纤凝伴着扶摇,扶光高挂天际。
马嘉祺正要寻人他,忽的瞥见矗立在亭阁中的李天泽。
他眼神凝重,却只望着地面。
马嘉祺径直走了过去,将手上的东西递予他。
[这本书赠与殿下,这是和你研习。]
[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我。]
他的嘴角始终扬着一抹笑意,很淡,淡的看不出其他任何的情绪。
也可能是他身上散发的善意感染了李天泽。
这让生性多疑的他不由得软化了身上的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说出了,可能他从不会说过的话。
[多谢……太傅。]
或许是怜悯,又或许其他……
李天泽时常能看到马嘉祺立于亭中,手中持着一本书,带着些许暖意的光落在他身上,如梦如幻。
有时扶摇吹起柳枝,掠过他脸庞。
马嘉祺也会抬头看看,面上是说不尽的温柔。
……
[看来这次,我又要输了。]
[不到最后一刻,输赢岂能轻易定论。]
他望着棋盘,轻笑了一声。
[落子无悔,我也栽在这里了。]
这是句是无法对他开口的。
百转千回,他,始终是触不可及的美梦。
……
[在想什么?]
声源处正是缓缓向他走来的马嘉祺。
本以为此处应当无人了,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太傅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吗?]
而他却是婉尔一笑。
[真正的强者不在于没有惧怕之事,而在于,勇敢的面对它。]
话说着,他看向李天泽,满是温柔。
[微臣相信您也可以做到的。]
相信么……
雷雨天,恐怕是李天泽最畏惧的时候。
众人将他母妃的死全怪罪在他身上。
激讽声,谩骂声。
以及所有他受过的耻辱。
[听说六皇子生母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雷雨夜。]
[京城第一美人又如何?]
那人把李天泽压在地上,用冰冷的茶水从他头顶浇下,用着最恶毒的语气。
[李天泽,你娘那个贱人可是被圣上亲自赐死的。]
不甘,愤怒交织在他心头。
终于,他动手了。
同样是在一个雷雨夜,他亲手,把曾经欺辱他的人杀掉了。
脸上不经意流下的泪水,轰鸣的雷声交杂。
李天泽的身体摇晃几分,最终定格在那。
他扬起了头,抬起的手把眼泪抹了个干净。
[原来也没有多可怕。]
一闪而过的雷光,照出了此刻他脸上的释然。
[马嘉祺,你看,我做到了。]
本就是冬天,鹅毛般的雪也是常见。
朱红的宫门从内被推开。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风刮的很大,就连亮着明黄光芒的宫灯也在摇晃。
可他却还依稀记着那人说的话。
[朕与你的生母本就是个错误,如今让我给她翻案,不是在打朕的脸面吗]
他竟真没想到那人竟会如此绝情。
心被麻痹,只身穿着单薄的衣物也感觉不到冷了。
就连何时从眼角滑落的泪都不曾发觉。
李天泽站在原地自嘲,丝毫没有发觉出周遭环境的变化。
马嘉祺踏雪而来,侍从为他提灯打伞。
就在前方,他停了下来。
他在仔细辨认前方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身形单薄,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他,好像哭了……
见是李天泽,他赶忙大步上前,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
[六殿下,]
[您没事吧……]
恍惚的少年这才抬起头看向马嘉祺,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光。
[还好……你还在。]
*变
马嘉祺被皇帝叫走,不放心的李天泽跟了上去躲在门后。
对于习武多年的他来说,得知屋内有几人再容易不过。
除了皇帝和马嘉祺,屋里,还有别人!
[马爱卿,以后要好好辅佐太子,朕将他交给你了。]
他的太傅要去辅佐太子,开什么玩笑。
李天泽还在自我否认。
[微臣定当尽心尽力。]
明显,这是马嘉祺说的,他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默不作声,捏紧了拳头,李天泽朝着远处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砰—]
一个瓷杯摔在地上,碎了。
是在发泄。
[皇兄为什么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是你的?]
[皇位,金钱,这些我都可以不要,可是为什么你要把我仅有的东西也一并抢走。]
忽的,李天泽又笑了起来,他想起了马嘉祺同他说的话。
[太傅,你教过我,]
[输赢要到最后一刻才知晓。]
李天泽是六皇子,但尚未封王,没有自己的府邸,仍旧居于宫中。
马嘉祺本不应该深夜逗留宫中,只是受到他的盛情邀请。
他站在这里与李天泽面面相觑。
李天泽动了。
[阿祺,你帮我一件事可好。]
他边说着边接近马嘉祺,手中的动作仍然不停。
身上的外袍马上要被解开。
没想到他却以为这是玩笑。
[胡闹。]
[又想法子来捉弄微臣吗。]
他的语气带了些许笑意,用手将李天泽解开的外袍系上。
即使是看着李天泽那双深邃的带有侵略性的眼神,他也看不出他的意图。
就像往日里他布置课业那般。
语气带着些许的宠溺和无奈。
[看来,殿下的课业需再加一些了。]
他怨,怨马嘉祺不知他的心意。
[但,我是你最好的学生,不是吗。]
不管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天泽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将杯中的茶水饮尽,他起身望着马嘉祺的方向,久久伫立。
……
此刻天色已然昏暗,漆黑的夜色中,隐隐有光闪过。
[按我说的做。]
[是,殿下。]
是李天泽的屋子。
从对话中很明显能听出带有些阴谋。
在四重退下之后,李天泽点燃了手上的信件。
他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暗笑。
[皇兄,你也有今日。]
摇曳的火光照着他的脸,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次日,李天泽也是去面见皇上,那个他所谓的父皇。
当然,是孤身一人前去。
[父皇,皇兄狼子野心,儿臣十分担忧。]
他故作担忧,露出一副忧心重重的模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计划成功了。
高坐龙椅上的男人拍案而起,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逆子!真是胆大妄为,给朕彻查此事。]
原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
却不料马嘉祺竟然为这事为太子求情。
[陛下,太子谋逆一事不可轻易定论。]
细细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李天泽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坐在榻上,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请君入瓮,我这步棋……又怎么会有破绽。]
马嘉祺此时不相信太子谋逆,也是用他自己的方法调查了一番。
事实摆在他面前,他要是不得不信。
[你的野心也太大了。]
[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李天泽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
而马嘉祺只用行动表达出他的立场。
他面露愠色将证据摔在李天泽身上了,掠过他离开了,没有丝毫的留恋。
只扔下只言片语。
[道不同,不相为谋。]
[微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殿下。]
李天泽的衣襟禁步因为震惊而摇摇欲坠,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雷雨夜,李天泽只身着寝衣,屈膝蜷缩在角落。
雷光道道闪过,他的内心也是一片混乱。
[马嘉祺,你是个骗子。]
[我还是好害怕……]
[你要看着我,一步,一步,登上那个位置。]
正对着那句话,李天泽从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登顶,俯视着底下的马嘉祺。
[你疯了。]
这是马嘉祺的心底话。
*殊途
夜半,李天泽带着部下潜进太子府邸。
杀戮,惨叫,求饶。
血色笼罩整座太子府。
太子逃过一劫,躲躲藏藏。
他看到了马嘉祺,仿佛救星。
连路都没走稳,颤颤巍巍地跑向他。
[太傅,救救我。六弟要将我全府赶尽杀绝。]
从他颤抖的语气中,马嘉祺能够很容易听出他的害怕。
他找到李天泽,看向他的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是我没有教好你。]
他又是懊悔,又是失望。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李天泽却不想听到这话,拾起身旁的弓箭,拉满弓对着他。
[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
他没有害怕,而是正对他的眼睛回答了这个疑问。
[微臣不能看殿下一错再错。]
没有畏惧。
最终箭还是射了出去。
[嗖]了一下,钉在了树上。
终究还是心软了。
[马嘉祺,你好狠的心。]
最终斟酌半天,他也只丢出来这一句话。
他们终究还是……殊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