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1

宫远徵跑进灵堂，看到了棺材和尸体，一时间愣住了。

宫子羽本来安安静静地跪着，看见他进门，浑身的气力上涌，怒气翻腾，他起身一把抓住宫远徵的衣领。

宫子羽宫门嫡亲一直服用你制作的百草萃，理应百毒不侵，我父兄却中毒而亡！你们微宫在干什么？！

打从看见父亲的唇色，他就猜到父亲应中过毒，才会遭此害。花长老很快呵斥住他：“快住手！”

疏羽起身去拉宫子羽

宫疏羽哥，松手！

宫远徵甩开手，冷冷地看着宫子羽。

月长老沉声呼唤：“徵公子。”

宫远徵抬起目光，脸上虽然依然是桀骜的表情，然而很快就变成了慌乱和震惊，因为他听见长老对他说：“不得对执刃无礼。”

宫远微不可思议

宫远徵执刃？他？

月长老怒喝：“远徵！”

宫远徵荒唐！宫子羽为什么是执刃，我哥哥宫尚角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宫远徵难以接受。

容不得他反对，因为这是宫门的家规。月长老回他：“宫门初代执刃定下两条家规：其一，宫门不可一日无主，执刃一旦身亡，则继承人必须第一时间继位；其二，如若执刃和继承人同时死亡，则必须立刻启动缺席继承。宫尚角不在旧尘山谷，按照祖宗规矩，符合条件继承执刀的，只有宫子羽。”

宫远徵欲再争辩

宫远徵可是宫子羽—一

花长老提高了音量，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够了！老执刃和少主这些年优思劳顿，万事以宫门为先，不幸遇害，宫门上下哀痛。现应全力安排丧仪之事，尽快恢复宫门秩序，不可自乱阵脚，让外敌同机发难！有任何争议，等尚角回来再说！”

此言一出，宫远徵无话可说，他转身离去时，眼眶中隐隐约约有泪光

疏羽想叫住他，最终也没开口

白色灯笼悬挂在各处飞檐亭角，惨败的亮光让整个山谷更显森然、痿人。

灵堂已经恢复安静。夜深后，人群已散去，只有金繁还守在门口。

门口的台阶上，宫子羽独坐在檐下。

疏羽面色苍白，眼底掩映不住伤痛，她抱着一件斗篷朝宫子羽走去。天忽然飘起了微雪，她把斗篷给宫子羽披上。

宫子羽感受到身体一暖，终于绷不住了。脑海里全是往昔的回忆，如同那些纷乱的雪花，落在他眉上、肩头，一碰就化了。

宫子羽其实父亲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对我很好，他会把我抱在怀里，抓着我的手，教我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宫子羽。

那时的父亲总是和颜悦色的，威正的眉宇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渐渐柔和开来。

宫子羽再后来，我又大了点，左不过十岁，母亲离世。

他已懂事，如闻晴天霹雳，在母亲常常待着的花园里抱着母亲的灵牌，悲伤地询问哥哥。

“唤羽哥哥，你和参爹也会离开我吗？”

哥哥比他高出了不少，哥哥的手总是很

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向他承诺：

“不会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哥哥在他心中如山般巍然，所以他坚信，哥哥的承诺，一定是万山难阻。

宫子羽再后来，我到了习武的年纪，父亲陪我练武。那时父亲对我开始严厉了许多。

宫子羽为了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我从不喊累，然而当我精疲力竭地放下刀，摊开手掌，上面都是流着血的疱，父亲却置若罔闻，只竖着眉毛冷着脸，继续监督我学。所以我只能擦掉眼泪，日复一日地提刀练习。

夜晚，他摊着手睡觉，迷蝴间只感觉到一双更为浑厚的手拉起他的手，温柔地帮他上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成年以后，他和父亲争吵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不知排解，整日买醉，时常顶若蒙蒙亮的天光醉酥地瘫倒在羽宫门口的台阶上，母亲留给他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遥遥的，他听到有人在叹息，最后那人还是命仆人把他扶进去。

他醉眼蒙珑中看不真切，似乎是父亲正拿着那副面具，小心翼翼地擦拭。

宫子羽有时候我想，我根本不了解父亲

鼻里呵出白气，让他分辨不出遥远的光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的泪光。

疏羽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便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听他说话

疏羽来时，宫子羽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宫子羽轻吸了口气，眼眶里早已积满了泪水，不受控制不住的滴落

宫子羽我现在很后悔，与父亲最后一次的对话是白天的争吵

父亲骂他：“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继续当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废人，那你就没必要待在宫家。”

宫子羽我原意是想让父亲看到我的努力，看到我荒唐任性的背后比谁都想要得到他赞许的努力。明明想要告诉他的是这些，可我……说出口的却是……

“我也不是很想待在宫家。”

不是的。

宫疏羽爱你的人永远不会离开你，他们会理解和包容你

疏羽轻轻握住宫子羽放在腿上的手

宫子羽看去，疏羽对他一笑，笑容和煦，犹如春天般温暖

她在告诉他，你还有我

宫子羽回握住疏羽，突然感觉这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

雾姬夫人站在灵堂门口，手里拿着斗篷，看着台阶上并肩而坐的俩人

虽然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

但从小一起长大，甚是亲兄妹，如果没有收养一说，大概就是青梅竹马

私底下，她和宫鸿羽说过俩人年纪相仿，若互相喜欢上了，该怎么办？

宫鸿羽回：“若他们真情投意合，成婚也未尝不可，外人总觉得疏羽蠢笨，但你我都知道她是大智若愚，藏拙。这孩子心地善良，却又不会像子羽那样心软。”

宫鸿羽笑笑，又道：“但我能看出他们二人对彼此只有兄妹情，无男女之意。”

天际裂开了一道曦光，天色亮起

羽宫寂静无声，金繁走进灵堂，发现宫子羽还坐在灵堂门口前的台阶上

金繁你是在这里守了一夜还是一大早就来了？

宫子羽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肩头沉沉，整个人像被下了一夜的香压垮了。

金繁不忍

宫疏羽你现在已经是执刃了，接下来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身体别熬坏了

疏羽走到宫子羽身旁，在台阶上坐下，将手中的暖炉塞进他怀里

宫子羽抱着暖炉，冰冷的手终于慢慢热了起来，他喃喃地开口

宫子羽执刃……我从来就不想当执刃

金繁知他伤心欲绝，不知道如何安慰

金繁但是……

宫子羽但是……

宫子羽接过他的话，心念一转

宫子羽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我是执刃，那代表我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没有人可以拦我

金繁愣了一下

金繁你要做什么……

宫子羽深吸了一口气，冷凝的空气让他振了振精神。

宫子羽父兄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宫疏羽是雾姬夫人

宫子羽朝雾姬夫人的房间走去，疏羽起身跟上

天空再次飘起雪花，仆人清扫若院落的纸钱。

房里，雾姬夫人穿着素服，脸带倦容，也一夜未睡。她为宫子羽和疏羽倒了杯热茶，不等宫子羽开口，先从身后拿出一件红色狐狸尾巴样子的挂饰，递给了他。

“这是你父亲要我转交给你的。上个月他得了一张上好的红狐皮，给少主做了件外袍，剩下的部分，特意给你做了这个，说你向来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但他又不好意思亲手给你，就托我转交。”

宫子羽一怔，不知是不敢还是迟疑，倒是雾姬夫人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狐狸尾巴柔软、莲松，拂过他冻僵的指尖，仿佛生出温度，宫子羽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眼眶渐渐发红。

雾姬夫人心中郁结，幽幽叹气：“你父亲从来就是嘴硬心软，其实那天抓女刺客的事，他后悔说了重话，只是不好意思向你道歉。你别怪他……”

宫子羽听到这里，泪水再难自控，但他还是强忍着声音。

宫子羽可以告诉我你看见的一切吗？

雾姬夫人娓娓道出昨晚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