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太监虽然样貌年轻，却对宫中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路熟悉非常，且他礼仪得体，不像是刚入宫的新人。

既然不是新人，那像他这般年岁的，多半有可能是在宫里长大的。

小太监身量不高，体型瘦削，穿着大约是末等的太监衣服，唯独一双眼睛，虽生得不怎么出众，却是灵气十足，走着说着，眼睛里都挂着事儿。

叶重楼正想着，忽然瞧见了小太监靴子上的斑驳泥泞，试问，皇宫如此精细的地方，又有什么地方，会让长期在那里做事的的人靴子如此之脏？

即便是在御花园，或是在天天躺在花草当中的花房属当差的地方，也不会像他弄得这样脏。

小太监带着叶重楼又绕过了一座雕花小筑，终于，在晨曦微弱的光亮下，叶重楼看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叶重楼抬头，见眼前高大的建筑物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冷宫。

与大殿的名字一样，这里冷得出奇，冬去春来，天气本就有些阴晴不定，咋暖还寒，叶重楼畏冷，每次一到换季时，手脚总会有些冰冷，不过他常待的地方遍地是大夫，总归是不碍事的。

但是此刻伴随着冷宫冰冷的阵阵阴风，叶重楼的手脚，连带着一颗热忱的心脏，一并冷了下去。叶重楼在一旁站着，心里缓缓打着哆嗦，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被囚禁在这里。

这座宫殿，仅用冷宫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大字，轻描淡写地，把曾经享尽荣华富贵的天之骄女们的后半生，草草了结了。

哦，不对。也许这些可悲的生命中，也有的，从未享受过任何的富贵，只是像只金丝雀，玩儿物一样，供给坐在那个，至高无上位子上的那个人把玩欣赏，腻了或是倦了，就随意往冷宫里一丢，眼不见为净。

小太监朝着院墙那边喵喵叫了两声，随后惊了一下，冷宫的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只不过，被打开的门并不是冷宫的正门，而是据他们还有些距离的，一扇偏门。

门里有个宫女，一身粉色的宫装，虽然有些陈旧，连一=衣角也被，磨开了线，衣服的颜色也快要被洗得，让人无法辨认，要不是叶重楼跟师父学医多年，很是练就了些眼力，这个宫女又提了宫灯，他还肯定会以为这件衣服是白色的。

叶重楼从来没有沾染过，这潭深水的墨色，宫里的一些旧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了解深宫故事的明眼人，一看便会知道，这个宫女身上的粉色宫装，正是先帝在位时，贵妃宫中侍奉宫女们所穿的款式，表明这个宫女在这里服侍的主子，自然也是先帝最为宠爱的那位疯贵妃了。

若是明白人，那么就会就此开溜，反正他一介草民，冷宫里的那个人人见了都会躲着走的疯太妃，他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总比被什么陈年旧事缠上，染得一身腥，要好得多。

叶重楼虽然成不了明白人，却也知道，冷宫也是皇宫的一部分，老师教导师兄弟们的话，他还历历在目：身处宫中，尽量少晓。

能不知道，就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其实这么多年来，叶重楼也曾不止一次奇怪过，老师的徒弟们，无论资质优劣，学期一满，总可以在宫中某一个一官半职。

老师开出的门坎儿并不高，有很多民间的穷可人家，养不起孩子了，又不愿意卖儿卖女，就会把孩子往老师这里送，前前后后，老师的学生少说几百，多说都该有小一千多人了。

入宫的入宫，就职的就职，或多或少都会和皇宫扯上些关系，怎么就只有他，和皇宫隔得如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