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波折

玉罗冕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家妹妹被美色诱惑就这么挑中出身武魂殿的人，指不定是教皇培养出来专门刺探消息的耳目。刚想传音，但见云倾月神色如常，幅度极轻地摇摇头。

他对云倾月有绝对的信任，知她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再多言。

这时，丝竹管乐声停止，闲杂人等都知趣地退下。皇座上的教皇开口，声音平缓：“距离下一届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大赛已不足两年，关于这届大赛，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

云倾月一听来了劲，放下绿豆糕，不怕死地第一个提醒道：“历年都是在大赛前先办一次宗门大比，教皇陛下莫非要破这个例?”

她对面，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微微叹了口气，不用说云倾月也能看出他的意思：太心急了。云倾月移开目光装作没看到，反正教皇动不了她。

比比东的视线在云倾月脸上停留片刻，没计较她近乎找茬的发言，语气仍然平和：“本座没有取消宗门大比的意思。只是上三宗之一的昊天宗如今避世不出，难道冥寰冕下能将他们请出山?”

“六个宗门加上武魂殿也能办。”

云倾月美眸流出一丝谑意，不咸不淡道。

此言一出，殿堂内响起一片小小的抽气声。不少人抬头去看蓝电霸王宗正儿八经宗主玉元震的表情，但他压根不管，心不在焉地摩挲着一枚龙骨玉坠，听见云倾月的话也只是道：“冥寰斗罗的意思就是蓝电霸王宗的意思。”

果然不能指望这个宠妹狂魔。

比比东淡淡地“哦”了一声：“是吗。”随即又看向宁风致。“七宝琉璃宗觉得如何？”

“宁某认为……未尝不可。”

事已至此，宁风致也只能尽力配合云倾月了。

“一是百姓们很久没看到封号斗罗同台竞技的宏大场面了，此番大比可稳固武魂殿与宗门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二是可为魂师大赛预热，展现实力吸引表现优异者加入。三是……”

“三是十三天曦的祭祀仪式，正好也可以一道举办了。”

云倾月慢条斯理地勾起一笑。

“教皇陛下说呢？”

如果说，前两条尚有人不置可否，那么云倾月提出的第三条，祭祀十三天曦，直接断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十三天曦，是斗罗大陆史上，无比光耀辉煌的十三位始祖。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人类可以安心修炼生活的环境，就没有现在安宁的斗罗大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教皇动作微顿，定定地注视着云倾月。

云倾月坦然自若，甚至有心情冲她温和一笑，口吻十分愉悦：“七宝琉璃宗和蓝电霸王宗当然也会帮助筹办天曦祭。我相信其他宗门也会支持的，对吗？”

极短的寂静后，不知是哪个宗门先开口。

“冥寰冕下说的是。”

仿佛一个信号，紧接着，剩下的宗门也争相表了态。

“五十年一度的天曦祭不可怠慢啊。”“天曦祭与宗门大比乃大陆两大盛事，的确要重视。”“冥寰冕下言之有理。”

半晌，比比东道：“本座会考虑。”

云倾月眸中笑意明艳，遥遥朝她举杯：“我敬教皇陛下。”

****

未时，座谈会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教皇扶额不易察觉地叹气，似是倦极了，缓步回了内殿，挥手示意菊鬼二人送客。

　　各宗门纷纷离席。云倾月倒没急着走，仰头喝完最后一杯七日醉，垂袖放下酒杯，红瞳氤氲起些许酒意，将往日眸底冰霜融化成涓涓流水。

　　她今日的确有些放肆了。不仅当众驳教皇的话，还三言两语定下了天曦祭这么重大的事情，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但，云倾月搭着玉元震伸过来的手起身，随意拆下绾在发丝间的簪子扔给他，任由一头皑皑白发倾泻而下，漫不经心地想，谁会反对呢？

　　谁敢反对呢。

　　酒精对封号斗罗的影响微乎其微，更别提喝了这么多年酒的云倾月。几杯七日醉根本不可能干扰她的神智，除非她自己想醉。玉元震表情不变，一手揽过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能撑到回家吗？”

　　“嗯……或许。”

　　云倾月低低笑了，趁着左右无外人，飞快凑过去亲了一口他的唇。

　　随即她又像无事发生一般退开，凤眼微挑，妖冶的血红色眼眸蒙着一层水雾擡起，专注地凝望着玉元震。“哥哥觉得呢？”

　　幸而蓝电霸王宗的位置很靠前，位于大殿最深处，宾客们都在往外走，没人看见这一幕。玉元震叹了口气，唇上还残存着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酒气，提醒他不省心的妹妹又起了坏心思。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叹气干嘛，嫌弃我啊？”半醉的云倾月敷衍不得，在玉元震怀里立刻炸了毛，“当初不是你说反正没有血缘关——”

　　话说到一半，突然的腾空感让云倾月一惊，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

她难以置信地仰头，男人线条俊朗的侧脸映入眼帘，令她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几乎眨眼间红了半张脸：“玉元震！放我下来！”

　　玉元震轻松地横抱着云倾月，步履悠闲仿佛就是故意逗弄她，淡淡道：“不叫哥哥了？”

　　假使他们都是十几岁没长开的小孩，此番举动尚且看得过去。可云倾月都多少年没让哥哥抱了，眼下生怕被别人看到，哪里还有方才游刃有余的模样，急得就差咬人了：“你快点！“

　　到底还是醉着。若是平常云倾月早想出一百个方法威逼利诱玉元震，但她现在不甚清醒，脑子半转不转，只清楚一件事：

　　绝对不能被看见，不然自己一张老脸往哪搁。

　　“呦，几分钟不见，这都抱上了？”

　　刚与他人寒暄回来的玉罗冕拦在他们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两人，语气隐隐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不过去叙个旧的工夫，大哥真是心急呀。”

　　“阿冕哥救我！”云倾月见到救星连忙求救，撒谎不打草稿地委屈道：“玉元震欺负我！”

　　玉元震：“……”

　　他早就料到云倾月要告状，沉默片刻，只语调平静道：“阿云喝酒了，非要缠着我抱，估计现在反悔了。”

　　轮到云倾月：“……”

　　好在玉罗冕只无条件相信云倾月，堂而皇之地瞪了玉元震一眼：“还没出武魂殿，要闹回家再闹。”

　　玉元震也喝了酒，闻言忍不住嘲讽道：“到底谁是兄长？”

　　“好了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最后当和事佬的还是云倾月，好说歹说才压下兄弟争吵的前兆。等三人之间恢复可贵的和平云倾月酒也醒了大半，边生闷气边给自己重新盘上发髻，谁也不理一人出了议事厅。

　　谢邀，有两个哥哥是这样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吵起来。

　　劝架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他们差不多是最后出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云倾月朝几位旧识远远略一颔首便走向等候多时的宁风致，对他歉意地笑了笑：“让你久等了。”

　　宁风致摇了摇头：“云冕下哪里的话。”

　　这时又传来一道气定神闲的声音插进对话：“确实是久等了。阿云在里面被什么绊住了？总不可能是一头栽进酒杯里了吧。”

　　云倾月怒道：“老骨龙你不说话能憋死吗！”

　　“两位……”宁风致无奈道，“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古榕与云倾月的相处模式向来是这样火药味弥漫。一开始宁风致还想两边劝劝，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人都没改，他也只能习惯了。

云倾月并非不讲理的人，只是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扭过脸，勉为其难道：“新年快乐。”

古榕也不逗她了，笑眯眯道：“小剑留守宗门没能过来，特地托我捎句话，让你注意身体，不要逞强。”

短短八个字，云倾月仿佛看到了发小严肃教育她的模样。

尘心和她是青梅竹马，十岁出头的时候他就学会用这句“注意身体，不要逞强”来管她了。云倾月忍了又忍，还是没绷住表情，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这家伙真爱操心。”

“时候不早了，玉元震他们还在等我。”她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宗门大比和天曦祭的事情回头我们直接在七宝琉璃宗商量吧。”

“好。”宁风致道，“劳烦云冕下代我向玉宗主问声好。”

云倾月爽快地答应了，又扫了古榕一眼，凤眸一弯，故作嫌弃道：“我看你就不用了吧，骨斗罗冕下?”

古榕笑道：“当然是用的。我还想与玉宗主再切磋一场呢。”

“脸皮真厚！”

云倾月瞪他一眼，和宁风致打了个招呼，径自回去找哥哥了。

“风致呀，”古榕望着云倾月长发飘飘的背影，声音带笑，“你说阿云的脾气何时才能温柔一些呢？”

宁风致一笑：“这得问她本人了吧。”

古榕微微不满地轻哼：“她对小剑的态度就没那么不耐烦。哎呀，难道非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吗？”

而云倾月对好友的抱怨一无所知。她急着要去看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根骨如何，就像收藏家拆盲盒一样令人期待难耐。

没错，云倾月收下那名武魂殿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只是因为冥寰斗罗的收藏癖又犯了，少年刚好送上来了而已。

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小孩，就能对95级的她产生武魂层面的影响，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

　　云倾月原定的计划是参加完座谈会就马上回蓝电霸王宗例行公事。但她出发前可没想到回宗时自己会多个小徒弟，只得放弃封号斗罗简单粗暴的赶路方式改坐马车。

　　在这方面玉元震永远不会掉链子，靠谱得令人几欲落泪。云倾月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坐上了皇城商会免费提供的御用马车。

说是马车，其实整体都是用魂导器打造而成，由注入魂力就可以自动运行的机械体充当动力源，杜绝了普通马车马匹受惊会影响乘客的情况。车厢则是类似储物魂导器的设计，从外面看其貌不扬，实际内里和一间豪华套房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连吃穿用度都提前准备好了。

　　白子厄从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局促不安地缩在椅子上，仿佛一只即将被烤着吃的哭丧着脸的小动物。当然也不能怪他，毕竟不是谁都能心静如水地和三名封号斗罗相处的。

云倾月还没琢磨好如何安抚他，玉罗冕在一旁端详少年一番，倒是先开口了。

“今年多大?”

“十……十五。”

“武魂是什么?”

“琉璃白蛟。”

“魂力呢？”

“大概三十五级。”

“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眼瞅着她二哥像人口普查一样把人家的信息问了个遍，而白子厄的神情越来越紧张，云倾月嫌弃地上手把人赶走：“阿冕哥你快上里头去吧，是我想收徒弟又不是你想。”

白子厄愣住。

云倾月把好心办坏事的玉罗冕关进内室，拖了张高背椅在白子厄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云倾月，蓝电霸王宗副宗主，95级封号斗罗。现在我想收你当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子厄茫然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他原本以为自己被带走是要给大人物当宠物玩弄的，没想到画风突变成了完全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收徒现场。

第二是他从没听过封号斗罗收徒还要征求意见的，难道不都是愿意就活不愿意就杀人灭口吗？

云倾月并不着急要白子厄的答复，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你好好考虑吧，我不会强迫你。但我想先看看你的武魂，可以吗？”

白子厄说好，腼腆地现出了武魂。

云倾月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屈起指节拭过自己的唇，略微用力地摩挲，直到那一处周围都泛起嫣红。

正在露台上悠闲晒太阳的玉元震似有所觉，朝这边淡淡看来。

魂环没什么问题，是两黄一紫的最佳配比，魂力运行也通畅无阻。唯一的问题，当然也算不上问题，是少年从武魂层面散发的，源源不断的压迫力。

白子厄不用武魂时这种感觉还很模糊，只称得上似有似无。但当他真正动用魂力，即便是云倾月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涌出不适的焦躁感，更别提那些品阶低于蓝电霸王龙的普通兽武魂了。

如果白子厄学会使用武魂真身，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跟他同级的兽武魂战魂师估计都会直接被压制得失去战斗能力。

仅仅普通的琉璃白蛟不可能产生这种效果。

从武魂主城回蓝电霸王宗的最快路线是穿过星斗大森林的北部。马车已驶入星斗大森林的地界，四面八方皆传来树丛密林被惊扰的窸窣声。云倾月再也遏制不住冲动匆匆下了马车，片刻后，外面响起一串行云流水的暴躁雷啸，和不同种类魂兽的咆哮声。

白子厄暗自遮遮掩掩地低下头。

玉元震不知何时离开了露台，漫步到客厅，像是在跟白子厄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星斗大森林外围的魂兽是不会如此富含攻击性的。”

“除非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星斗大森林是斗罗大陆目前已知最大的陆上魂兽聚落。森林最外围是十年魂兽与百年魂兽的生存地，再向内则是百年魂兽与千年魂兽的聚集地，且偶尔会有万年魂兽出没，紧接着就是万年魂兽为主的区域。

马车最多会经过千年魂兽的栖息地。玉元震没有收敛特意放出了封号斗罗的气息，即便如此现在马车还是被魂兽围攻了。

旁若无人地说完两句话，玉元震没有再看白子厄的表情，散开精神力，墨青瞳孔霎时深沉得如同极渊漩涡，魂力化作锐光暗涌。他扶着窗沿向外看去，冷肃眸光仿佛穿越了空间，语调无一丝波澜。“南方向千年疾风魔狼群，西方向两只万年地穴魔蛛、一只三万年赤焰苍鹰。”

说到最后，他皱起眉：“东方向有只速度很快的陆行魂兽正在接近，六万年上下，看不清具体种类。”

“看来今天回去能给天心他们带礼物了。”

云倾月兴奋的声音透过车顶传入耳中。玉元震嗯了一声，启动转映魂导器扔给白子厄，自己不甚关心地回了露台继续晒太阳。

白子厄抿抿唇，视线挪到了魂导器的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