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莫暗投（二）

“太子妃，你之前延请如英妹妹，那她究竟是为何不肯去东宫啊？”五公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如英不紧不慢地饮酒，太子妃做事不肯遮掩，或是她根本没有遮掩的本事，也不怪众人明里暗里都看东宫的笑话。只是太子妃也太不得人心了，五公主是太子的胞妹，嫡亲的女叔都不肯给她留脸面。

太子妃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宜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评判，只是素无急智，只能扯了扯太子的衣袖。

太子轻咳了一声，凌不疑便缓缓道：“适才太子妃不是说了么，如英她矜持，不爱到处走。五公主没听见么，莫非是有耳疾了，不如请宫里的医工看看。”

一旁的四公主闻言，噗嗤就笑了出来。

五公主正欲愤然回敬，殿外的小黄门忽疾步奔进来，在帝后跟前小声禀报，仿佛是某某请求觐见，文帝略愣一刻，才道：“宣！”

过不多时，宦者高声传报：“汝阳王妃至，裕昌郡主至！”

随后一名妙龄少妇搀扶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缓缓走入殿内。文帝略略起身拱了拱手，皇后低头欠了欠身，余下众人均照礼数各自行礼。

汝阳王妃轻蔑的看了一眼在皇后跟前，抢着当婢女的徐美人，徐美人十分机灵，立刻让出自己侧对着皇后的席位，缩到一旁不敢说话。五皇子见了自己生母被如此对待，眼神立刻阴沉了下来。

老王妃缓缓坐下，又拉孙女同席而坐，方道：“陛下，老身不请自来，您不会责怪吧！”

“叔母严重了。”文帝再不复之前喜色，神色淡然，“不知叔母此来何事？”

汝阳王妃摆着一副来找茬的脸色，道：“老身知道今日陛下设家宴，想来看看儿孙辈，哦，莫非老身来不得？”

文帝笑笑，并不接话。

“自然了······”汝阳王妃也不需要文帝接话，继续摆着谱道，“老身还想见一见十一郎的新妇。”说着，一双老眼就往下扫去。

如英微微侧身，毫不避忌地对上汝阳王妃打量的目光。

“崔氏！”汝阳王妃死盯着坐在凌不疑身旁的如英，“老身听闻你仗着有文昌侯撑腰，处处掐尖要强，毫无半点淑女仪态，不知可有此事？”

如英正要回答，凌不疑却淡淡道：“不论性情如何，我与如英都定亲了，是陛下亲自下旨，双亲同意的。老王妃此事说这话，又有何意思？”

汝阳王妃嗤笑道：“双亲同意？哼哼，崔氏，你可取拜见过凌侯夫人？”

如英在凌不疑手臂上掐了一下，抢回了话语权：“不知老王妃说的是哪一位凌侯夫人？”随后又自问自答，“哦，霍夫人已经和城阳侯绝婚了，您说的应该是城阳侯娶的后妻，那位姓淳于的夫人罢！”说罢，她将自己的酒卮递给凌不疑，示意他给自己舀酒，天杀的，她面前居然没放酒甑！

凌不疑舀起一杓温酒，缓缓倾入如英的酒卮内，不多，只有半卮。

如英抢过来，一饮而尽，而后听得汝阳王妃质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拜见未来君姑？”

凌不疑闻言，重重的将酒杓摔在酒甑中，溅起的酒水将地板点出几点漆黑，宫室内的气息莫名冷了下来，不复适才热烈氛围。诸皇子公主看文帝神色肃然，俱是不敢发言。

“未来君姑？老王妃当吾母死了么？”凌不疑眼神淡漠，看了过去，“这么急吼吼的给吾妇寻了个新君姑？”

裕昌郡主心里着急，赶紧去扯汝阳王妃的袖袍。

汝阳王妃自知失言，缓了一下语气，道：“是老身说错话了。可就算不是第一位的长辈，长辈终究是长辈。崔氏，你为何还不去拜见？”

如英扯了一下凌不疑的袍袖，轻声道：“你一个大男人，少插手内事，给我斟酒！”又将酒卮推了过去，复而高声道：“老王妃愿意提点妾，是妾的福气，只是妾有一事不明，还望老王妃赐教！”

凌不疑果然不做声了，依言给如英斟酒，这次更少了，只有一口的量。

“你问罢！”汝阳王妃一脸高傲。

如英神情格外温顺：“请问老王妃，现今城阳侯府之中，以谁为尊呢？”

“自然是城阳侯夫妇了。”汝阳王妃以一种愚不可及的眼神看向如英。

“那要在夫妇二人间分个高低呢？请问老王妃，是以城阳侯为尊，还是以淳于夫人为尊？”凌不疑似乎已经猜到如英的意图了，再往酒卮里添了一口的量。

汝阳王妃觉得隐隐不对，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反口：“自然是以城阳侯为尊，崔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也没什么意思！”如英皱眉，看了看酒卮，又瞪了凌不疑一眼，“就是妾不能去拜见淳于夫人了。”

不待汝阳王妃问为什么，如英便主动解释道：“家父离开都城前，特地写了一封信给城阳侯，信中言明‘淳于氏持身不正，若有令，必不得从，此乃吾之意。汝若不应，请至御前辞婚，吾必应之’。城阳侯当日就回了信，言道‘凌家草莽寒门，幸得崔兄青目，愿将爱女下嫁，此乃凌氏之幸。拜见之事，全由兄意，弟不敢不从’——城阳侯如此体贴下情，妾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给脸不要脸地硬贴上去吧！”

如英意有所指地道：“此等丢人之举，就算是打死妾，妾也决计做不来的！”裕昌郡主羞的脸面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一席话听得众人神色不一：文帝忍笑忍得脸都快狰狞了，皇后亦是如此，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平，诸位皇子公主亦是如此，五皇子更过分，直接笑出了声。

二皇子妃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偷偷与二皇子说道：“瞧文昌侯多疼爱女儿，这点子小事都想到了，若我这胎是个女娘，只盼你有文昌侯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有汝阳王妃脸黑如墨：“崔氏，你放肆！”

如英歪头，故作不解状：“老王妃何出此言啊？难道城阳侯府里，城阳侯这个家主竟说了不算么？”

“陛下你看看，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汝阳王妃直接朝文帝吼道，“你听听崔鹤年这说的什么话，不叫女儿拜见长辈，狂妄，无礼，这就是他崔氏的家教吗？我还听说她还当众与人动手，暴戾，不驯，这样的人担得起十一郎的新妇吗？照我看，还是当再行思量，另聘一门······”

这回轮到凌不疑黑脸了。

就在汝阳王妃还在喋喋不休之时，值守殿门的小黄门高声道：“越妃娘娘至——”

汝阳王妃霎时像被谁掐住了脖子，满肚子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