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将案子交给安欣，李响也自在了些。莽村的水过于浑浊，有安欣在，赵立冬也不会有所动作，但让李响没想到的是，赵立冬的秘书还是找了过来。

  李响闲暇时间突然多了起来，收拾一些沉积的案件。办公室乱糟糟的，全都是案件的纸。

  李响听到了敲门声，“进。”转过头就看到了王秘书，他是为莽村的案件来的，赵立冬为了莽村的案件不止找过李响一次，李响都以工作为由推脱了。

  “领导现在就想见你。”李响跟着王秘书来到了空旷的河边，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车。王秘书打开门 李响进去，就看到了后座上的赵立冬。

  赵立冬就是为了莽村来的。“莽村的案子怎么样了？”

  李响搪塞过去，“这案子不是我负责的。”

  “专案组一点进展都没有，不能让工地荒着。”赵立冬是想让莽村的项目动工，“我要问问专案组组长。”李响继续搪塞。

  “安欣能在专案组里待着，是因为他后面有个安长林，你能当上这个刑警队长，说明你的后台比他硬。”赵立冬的这话提醒着李响，是赵立冬知道了李响选择隐瞒师傅牺牲的真相，他才接触李响，让李响当他的眼线，在李响新官上任的第一天，赵立冬就明确的告诉他要好好做事。这些事要么就是为他收拾烂摊子，要么就是拦截群众。

  李响有些恶心，用舌头抵住才不至于泛酸。所有人都在说安欣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安长林，李响知道不是的，安欣是无愧于警察这个身份的。而自己早已陷入深渊，不配做安欣的战友了。

  “我就是个小警察，没什么后台。您要是觉得我不合适，我可以辞职。”李响不需要与安欣比，他与安欣是过命的交情，他只是想与安欣本分的办案子，一起上下班，一起去小摊吃肠粉。

  “你师傅比你识时务。”赵立冬悠悠的提醒他，李响终于见识到了那快黑暗，黑暗笑着，丝毫不愧疚的提醒着他，吞噬着他，那处黑暗早在他身边潜伏着，他提起了师傅，提起了师傅所做的那些事。

  李响压住泛上来的苦，“给建委打电话，就说莽村的工地可以开工了。”

  那只手重重的压着他，李响关上车门，看着前面空旷的马路，延伸着，不知道前路和尽头，李响踏上这条马路，马路的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拿着公文包堕入黑暗。

  给建委打电话时，他的手都在抖，放下电话，又押了几口茶才好。明明他已经极力的避免，可赵立冬仍不知足，仍旧找上门来，为所欲为，法律，规则，在他看来都是虚无。李响望着那处天空，京海的天空还是很蓝，蓝的让人心里明亮，只是有几处煞风景的云彩，遮住了蓝天。

  他背对着满面的奖状，不自觉的在想，京海的天什么时候才会一直蓝下去呢？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他。

  京海的天没好几天，接着阴沉了下来，黑压压的天空压的喘不过气。暴雨哗哗的下着，公安局里的人在在忙碌。

  电话铃声响起，李响一惊，陆寒听到电话立马严肃，李响拉开窗户，“怎么了?”

  “高启强打电话说他的儿子在莽村被人绑架了。”李响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崩了，这几天的案子他都没管，安欣也不会向他汇报。李响知道觉得是莽村和高启强又发生了冲突。

  “快集合，上车。”李响招呼着局里的人，穿上作战服，一起上车，到车上分配然，“张彪陆寒跟其他人拉警戒线，安欣配合武警时刻准备射击。”

  雨过大，安欣确认了一遍，“你叫我干什么？”“配合武警，射击。”安欣的右手没完全好，只能堪堪用左手射击，如果擦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为什么?”雨太大了，李响沉默着，不会告诉安欣缘由。他想了许多次，死在安欣的枪下是最好的选择。

  安欣实在不明白李响在想什么，这个决定过于重大，让一个右手受伤的人来配合武警射击，完全不是一个队长可以做出来的明智的抉择。

  下车后，几队人分头行动，李响看到了熟悉的老树，老树上挂着牌，用红绳系着。李响万万没想到，那是他最熟悉的人李青。

  小时候李青因为呆傻，在莽村不受待见，没有人愿意跟他玩，是李响拉着他的手，陪他捉迷藏，陪他玩。每次回到莽村，李响都会去看看他。

  现在他躲在那棵莽村的老树下，手拿着刀，劫持着高启强的儿子。李响感到晕眩，李青是被利用了。被谁利用，自然不言而喻。

  李响拉住安欣，他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真有突然情况，为保证人质安全，可以随时击毙。”

  李响把自己的枪给安欣，“我是跟他一块长大的，你比我合适。”这是李响的私心，他想让安欣杀了他，换取他的自由。

  莽村的人很吵闹，一起在喊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李响看到了李宏伟，莽村的人在坏事上团结程度出奇的高。

  陆寒在安慰着他，安欣和李青有过接触，陆寒竭尽所能的用未来来使李青镇静。“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安欣还是想用别的方法在解决。“按计划。”安欣不懂李响在想什么，如果真的走火，李响可能会死。

  李响走进，“李青。”李青还是在犯神经，拿着刀挥舞，“退后，别过来。”

  “我是李响啊。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你换我也行，我是刑警队长，比孩子好使。”李响尽可能的稳住他的情绪。

  李青估计没有吃药，情绪很不稳定，雨落在李响的头上，冷的人发颤。“咱别难为孩子，先让他把衣服披上。”李响脱下大衣，慢慢的走进。

  “你去把高启强叫来。”李响答应着李青的要求，结果莽村的人都喊着让高启强来，形势更加危机，李青受了那些人的挑唆，也喊着“让高启强来！”

  安欣瞄准着，可是李响挡住了他的视野，安欣不明白李响到底在干什么，是想让打死李响吗？他怎么能下的去手?他什么都没来的及告诉李响。李响就让他承受这些。

  李响与安欣对视，他看到了安欣一直在找李青，他故意的，故意挡住安欣的视野，故意让安欣打死他，只有安欣杀了他，他才能痛快点。他们之间才能结束，他们都太难捱了。扑手榴弹的时候李响就已经把心交付出去了，只要枪声响起，他可以获得解脱，雨拍打着他，他转头，想告诉安欣，开枪，杀了他。

  可安欣没有任何动作，李响只好蹲下来，“青，你在好好想想小时候他们都欺负你，是谁帮的你啊。他们都不理你的时候，是谁陪着你。”

  李青镇静下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时候那个人一直牵着他的手，帮助他，在无人理解他的时候，陪伴着他。李响于他来说是救赎，是神明，他是莽村慈悲的神。

  “响哥。”李青看见李响在雨里蹲下，掀起那串红牌，笑着对他说:“想起来了。”

  “听哥一句话，把刀放下，哥要是查出来跟高启强有关系，亲手毙了他。李青慢慢的恢复神智，把刀慢慢的递给李响。他不信任何人，只信李响。因为李响是莽村的好人，他陪着李青度过漫长而孤独的岁月。

  安欣松了口气，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莽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又喊了起来，“顺叔死的好惨啊！”一声声盖过了李青的理智，李青把手缩回来，随即站起来挟持着高晓晨，“我要让他给我爹偿命。”

  李响也站起来，手握成拳，那是开枪的信号，可是李响仍旧挡住那快视野，安欣有些焦躁。李响在等待着枪响，只要他在莽村死去，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安欣还能获得一个发现内鬼的奖励和名号。

  安欣准确的射击，李青应声倒下，李响感受了一股凉意。年少的李青向李响招手，消失在远方，不该这样的，他不想这样的结果。

  几个人冲过来把高晓晨带走，李响转头，盯着安欣，为什么不杀死他呢？为什么要留他在这个世界?他已经受尽了痛苦，死在战友的枪下，他会好受一点。为什么安欣总是不肯听他的呢？

  安欣看到李响掀起那些红牌，上面满是莽村村民的祝愿，那棵老树是他们的信仰与神明，村子里的的都信这个，相信它能实现他们的愿景。

  可当李响说是他保护李青，与李青一起玩耍，向李青伸出手，他明白李响从这里出来，花费了不少。他在这浑水里，依旧保持着自我。

  他在雨里，身背挺直，像一棵孤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