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沟

安欣上台领奖的时候，看见了孟德海和安长林，他们一人拿着奖杯，一人拿着证书，递给他。

  安欣很庆幸，不是他们就好，但那个车上的人不是他们又是谁?紧接着安欣就明白了。他问道:“怎么是您二位?不是我师傅吗？”

  孟德海在旁鼓掌回答道:“你师傅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们两个就代替他来给你颁奖。”

  那一刻安欣就明白了，李响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还说自己跟丢了这样的谎话，都是因为这个人是他们的师傅。

  曹闯对李响有知遇之恩，他亲自把李响从双桥派出所挖出来。还教导他们，支持他们，李响肯定是尊重他的，况且师傅马上要退休，只要当无事发生，他就可以安然退休。

  但这不应该，什么人犯了错误都应该惩罚，哪怕是他们的师傅。他知道李响想保住师傅，但这样师傅就会越走越远，退休之后，也会受到良心的折磨。不应该这样的，抓捕徐江，搞垮赵立冬，整顿京海的政府与治安，才是一个警察该做的，而不是包庇。

  接下来安欣上台发言，安欣跟李响通电话，李响没办法只能接起来，就听到安欣的发言。“我想，我们还年轻，我们总要面对许多次选择的机会。我们要选择做什么样的人，选择做什么样的警察。这决定我们会成为怎样一个人，有人问我，为了救一个嫌疑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值不值?我没有想过，我只是觉得眼前是个生命，我很踏实，我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他这个时候需要选择，需要有个人帮助他。这是我们警察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安欣明白，曹闯对他们同样重要，他上安欣在公安局信任的人，如今他犯错误，安欣也很难受，但是他希望李响能明白，犯错误的人都要负责，他们作为徒弟，更应该拉住师傅，不能让他继续犯错误，如果当做无事发生，警察的意义就会消失，警察是公正，如果包庇，那他们与赵立冬没什么两样。他们首先是警察，再是师傅的徒弟。

  “所以，响。我们要好好的想一想。”安欣想告诉的全都告诉了李响。

  他明白李响会理解，李响也不愿让师傅继续错下去。李响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却如此怯懦。

  他抹了把脸，“三零二国道，李庄路段，老钢铁厂，发现犯罪嫌疑人。”

  安欣松了口气，好在，李响是明白的，他跟自己同样明白。

  “收到，战友。”李响挂断电话，向钢铁厂跑去，他要拉住师傅，他不能看着师傅被赵立冬毁掉。

   等李响跑进去，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师傅。李响慌忙的帮曹闯止血，扶起师傅，他终究是晚了一步，师傅中弹快要死去。

  “师傅，你撑住了，师傅。”曹闯醒来，断断续续的告诉他，“别在叫我师傅了，我犯罪了。赵立冬找到我，许给我副局长的位置。抓到了公安局内鬼，击毙了徐江。李响，拿我去换前程吧。”曹闯闭上眼，这是他能为这个毫无背景的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师傅来换前程?师傅这么多年的老警察，都被赵立冬腐蚀，其他人呢？估计也早与赵立冬为伍了。城市的黑暗像一头猛兽向李响亮出牙齿。

  如果安欣知道事情的真相，估计又要犯轴，现在还有安长林和孟德海护着他。之后呢？如果他们离开，安欣这样倔强的人，早晚会查到赵立冬身上，会得到与师傅一样的下场。李响不敢想象，如果安欣知道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彻查到底。京海的政法系统肯定有赵立冬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能死一个警察不在话下。他不想这样，他要保护安欣。明明他们才互通心意，偏偏就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发过誓，不会让安欣受伤了，所以，这一次，由李响来。

  他没有背景，只牵挂安欣和父亲李山，安欣绝对会抓住这个事情不放，他们无法收场。安欣这样的人会被黑暗吞噬的。李响不想让他这样，他是京海唯一的光了，就让他来帮安欣最后一次。

  警声响起，京海的警察来到钢铁厂，进行布控，看到了倒地的徐江和曹闯。

  李响被叫去问好，在接受问话时，李响很平静，他小时候撒谎露馅的毛病瞬间消失，自然而然的编造了谎言。

  “师父通过特情知道徐江的情报，他怕情报不准确，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可我晚到一步，师父在抓捕徐江的时候不幸中弹。”

  李响走出审讯室，心里好似被压了什么东西，他转头看向安欣，安欣死死的盯着着他，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他在质问李响，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为什么要隐瞒。

  有什么可说的呢？李响径直从他身边经过，只不过一夜，在两方审讯室里，他们被生生的割裂开来。李响与安欣之间，多了一处鸿沟。

  安欣想让李响过去，解释清楚，可李响不会过去，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调查，那怕粉身碎骨。

  天地四方，他们谁都无法回到过去。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响在曹闯牺牲后被认命为刑警队长。安局和孟局也被调任离开。

  这六年，安欣想法设法的让李响说出真相，但李响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安欣知道真相才不会如李响所编造的那样。可李响就是缄默不言，说出去也没有用，谁会信呢？不过是平白搭上两条人命。

  两人的关系没有进一步发展，反而比才开始搭档更加生疏。安欣不会在喊他响了，犯轴就喊李队，平时就叫李响。李响也不会在喊安欣安子了。李响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安欣会忘记自己。

  李响还抽空去莽村为安欣求了个符，他合起双手，闭上眼睛，告诉神明，他以他粉身碎骨，在赵立冬潜伏的功德换安欣的平安。

  莽村的符密密麻麻，红色缠绕着这棵树，上面是人民的祈愿，李响转头离开，他私心想让上天听到他的祈求，不要让安欣受伤。

李响很痛苦，这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痛苦，有时候午夜也会被疼痛侵扰，他的胃早就在于赵立冬接触时吃坏了，他平时不爱喝酒，为了迎合赵立冬只能学会喝酒，本来就已经熬坏的胃在也崩不住。

  痛苦袭扰着他，李响彻夜难眠，每一次拦截上访群众，每一次收取贿赂，每一次去吃饭，李响都会用本子记下来，这是他唯一能给安欣的东西。

   刑侦队长的职位像一根针狠狠的扎着李响，安欣在执拗的等着他的回头，可他如今怎么能回头，他已经陷入泥潭，不能再把安欣拽下去。所以他狠狠的推开安欣，亲手打造了鸿沟。

  痛苦，黑暗像一座山狠狠的压着李响，他没有背景，且要保护安欣，只能依靠自己的方式来赎罪，他已经不配做一个警察了，他希望能为安欣多做点事。

  李响实在是熬不住，他每夜都会受着良心的谴责，人民警察本该是为人民服务，可自己却为虎为伴。京海的另一半全然打开，笼罩着他。

  李响去师傅的墓前，他没有人可以诉说了。

  他低头跟师傅说:“我撑不下去了，我很后悔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李响流着泪，隐忍着，然而这次曹闯如今只能看着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我害怕，我害怕斗不过赵立冬。我只是想要本本分分当个警察。”李响实在熬不下去了，他根本不想与他们为伍，可在选择不说出真相的那刻起，李响就注定了。

  “我甚至希望死在那次任务现场，师父，您在指条路吧。我抛出硬币，如果是正面，我自首，如果是反面，我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他掏出硬币，往上一抛，硬币发出声音，向上抛起，李响的心也跟随者跳动，其实用硬币决定时，不是在选择，是在决定。他已经决定了如何去做。

  李响捂住落下来的硬币，打开看了一眼，不管是那面，那都是他的初心。他流着泪，看着墓碑上师傅的面容，他已经不配喊安欣战友了。

这场表彰大会本来是高兴欣喜的，可如今却成了他们两人的转折点。安欣等待着李响开口，而李响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有他一个人就够了，飞蛾扑火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也许他不能本本分分的生活下去了，城市的黑暗压着他，也只有安欣的执拗能让他觉得心安，京海还有这样的人，才有未来，才可以与黑恶势力战斗。

  李响转身离开，墓园的路被他抛在后面，他不会回头了，他要将自己封锁起来，只留一个初心。

  他孤注一掷，也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