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十一月，大雪。

路两旁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整条街道在寒冬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孤寂，只有刀割似的风肆意地刮。

宋识衾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脚步不由的快了些。

姨妈家住的偏，弯弯绕绕要走两条街三个小巷，是城中的最深处。从学校步行到家，要差不多三十分钟。

家里唯一的一辆电动车，要留着给表姐去上班骑，谁都不能动。

但她从没打过那电动车的主意。她比谁都清楚，寄人篱下最先要学会的，就是懂事，听话。

刚走过一条街，正要拐弯，余光从商铺的玻璃门中看到身后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刚开始她没多想，只是为了早点回家加快了脚步，却听见身后人的脚步声也快了。

她心了咯噔一声，越走越快，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棉袄兜里找电子手表。上晚自习时她觉得碍事，取下来放兜里了，此时慌乱的她却怎么都找不到。

刚摸到一个光滑的屏幕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立马佯装打电话，开始对着电子表说话。

“姨妈我马上就回去了。”

“你来接一下我吧。”

她的声音不大，说话时底气不足，两句话显得轻飘飘的，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突兀。

他肯定听见了。

宋识衾不敢回头，随着后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她干脆跑了起来，寒风疯狂地席卷她鼻腔里的温度，但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她初中体育课从来没有及格过，老师恨铁不成钢，对着她们几个嚷嚷：“身后边有条疯狗追着我就不信你们还跑不快！”

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跑这么快，即使逆着风，还能为自己拼出一条路来。

跑过最后一条街，她不敢回家，在小巷里兜着圈子，最后又从直达另一条街的路道里跑出来。

那男人穷追不舍，明摆着就咬死了宋识衾这一块肉。

她跑得浑身是汗，整个身子热腾腾的，可脸却是冰凉的。眼睛被凉风灌得流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恍惚间她看见一处光亮，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才看清是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激动的眼泪一直流。

“有人在追我，可以帮我一下吗？”宋识衾哽咽着问收银台。

站在收银台的是个男生，带着帽子，围着围裙，许是哭过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脸。

男生立刻会意，将她拉进了收银台，在紧挨着他的位置放了一把椅子，方便坐下，“没事的，他不敢进来。”

见宋识衾还没有缓过来，男生又说：“这家店老板正好是个警察，这离警察局不到五百米，拐个弯就到。”

宋识衾听完这才连忙点头，心里的紧张舒缓不少。男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双手哆嗦地接过，轻声道了谢。

他继续忙碌着橱柜里的包子，宋识衾没忍住，瞥了一眼门外，寻找着那人的声音。

起初没发现时，她还以为那男人走了，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黑暗中点了一根烟，猩红的火光格外显眼，怕她找不到似的。

宋识衾立刻收回视线，

男生察觉到了对方对宋识衾的挑衅，他直接拨打了店里的电话，语气平淡地说：“老板，门口有个变态。”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动作行云流水。

“你也是南中的学生？”宋识衾发现了他围裙里露出的校服边角。

南中的校服很特别，大面积的深蓝色覆盖着整件衣服，只有边角处是白蓝条纹循环的款式。

男生点点头，“从你进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

“宋识衾。”

“你怎么知道？”宋识衾疑惑着。

男生把帽子摘下，露出有些乱的碎刘海，他双手解开了围裙，低着头对着她说：“我听过你演讲过。”

他的眉眼是很浓重的色彩，双眼浅浅的一道，长长的睫毛下留着一片灰色的阴影，说话时不急不缓。

“我就演讲了那一次。”宋识衾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记得。

只见他无奈地耸耸肩，“恰巧我就只听了那一次。”

她正要感概着，听见门口一阵骚动。

“干什么的？”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听不清跟踪宋识衾的男人说了什么，警察也丝毫不惯着，对着他招手，“来来，外头冷，咱俩去警察局聊聊。”

警察拉着他的胳膊，临走时还抽空开了便利店的门，对里边的人说：“待会锁门回去吧，估摸着也没人来了。”

“好。”他答应着。

宋识衾走的时候外头悉悉索索地下着雪，没一会世界就变得一片灰白。她坐在男生的自行车后座，小心翼翼地用手勾着坐垫下方。

对方好心地要送她回去，自然不能过多的越界，惹得别人讨厌。

“你叫什么名字?方便问一下吗？”她缩着脖子，连着把嘴巴和鼻子都躲进了围巾里，说话声被吹进了风里。

寒风大部分都被男生的背挡住了，但雪花还是落到了两人地棉袄上。

“什么？”男生有些没听清。

“名字！你的名字！”宋识衾又重复一边。

“叶则原。高一七班的叶则原。”

宋识衾回到家时家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客厅关着灯，黑蒙蒙的环境让她碰到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立马不敢动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其他人的反应。

没有任何变化的安静让她松了一口气，脚步更加小心的回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间里。

她开了灯，小心翼翼地收拾着，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一间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柜子和一张单人床，其他的地方都被用来放些杂物。

其实这原本这就是一间杂物间，后来因为她的到来，这才变成了她的房间，不变的是还是会不定时有杂物进来存放。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下着的雪，她感觉，今年的寒冬或许会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