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东海城的深夜并无星光，月色清幽，有一轮银色光圈，映着云层缥缈如纱，嵌入黑色幕布。

“娜儿！娜儿……”

如同利剑般划破无边的黑夜，路边纸盒里的野猫烦躁地叫了几声，无奈这扰人清梦的噪音持续不断。

发颤的稚音回荡，混合了凄惨的猫鸣，带着悲怆、哀伤，尽管已经嘶哑，仍不停息。

男孩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灯时明时暗，发出滋滋的漏电声，他却完全没意识到。只顾着声声呼唤那个名字，好像喊着喊着，名字的主人就会出现。

海风呼呼，喊声格外清晰。

几滴冰凉的水从黑暗天空深处渗漏，接连不断，直到汇聚成倾盆大雨，盆盆浇落。

雨水打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也同样打在男孩瘦小的肩上。

冰凉的水浸透衣裳，寒气直入肺腑。男孩忙于寻找避雨的地方，却不知他身后的电线杆有了松动。

雨势滂沱，滴滴答答地砸出几个小水洼。也许是因为排水设施不太给力，这些水洼眨眼间迅速扩张，没过多久，整条街道就被积水全面覆盖，水位足足涨高了几厘米。

男孩尽力往高处躲，心里想着鞋该湿透了，回家可能被骂。

蓦然，电闪雷鸣。

一道银白的粗长光线打在夜空中，伴随着雷声轰鸣，刹那间照亮夜空，如同白昼一般，仿佛割裂了时空。

……

乌黑的眸子被这亮光刺痛了，忍不住颤颤闭上双眼，锁紧眉头。

再睁开时，眼前白茫茫一片，只隐约可见一个身影。

幻境么？

距离近了，身影却朦胧了，周身散着芒，如同黑暗中的光源，只要隔得近了，就如同从冰冷湖水中抽离，全身都暖洋洋的。

“娜儿，是你吗？”

他轻声呢喃着，眼里罔含希冀。

……

身形微动，那人转身，拂袖间淡香扑面，侧眸而望。

柔软的发丝褪去，少年面容清俊，眉宇间有难以掩饰的神性，睫毛纤长，水色的眸子里有个人影，瘦小而熟悉。

他周身略带寒气，与清冷海风一起，吹散了男孩眸中的些许阴霾。

“嘣一一”

那根电线杆轰然倒下，水泥地被砸成碎碴，就倒在男孩方才站立的地方。

连带着扯断电线，零散几根掉落水中，整座城断电了。

本就寂静的城市失去了所有灯火，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小男孩和身旁这位少年。

呼吸声近可闻，几簇发丝贴着脸颊，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男孩能感觉到抱着他的哥哥胸膛剧烈起伏，甚至一只手轻微颤抖着。

“哥哥，我很重吧？要不…我先下去…”

“现在不行，水里有电。”声音平缓好听，明显是压抑住难受而发出的。

“可我急着找妹妹……”

“去哪儿找？我带你去。”

“去…海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娜儿离他很遥远，甚至于远在海的那头。

直到风拂过面颊，眼前景物向后飞去。

他才反应过来一一他们在飞！？

“哥…哥哥，你会飞？”

“嗯…”

“你是神仙嘛？”

“差不多吧…”

方才还瓢泼的雨现在只不时落下几滴。其中一滴调皮地钻进旁边人的眼睛里，微痒惹得人忍不住眨了眨眼，长睫毛也蝴蝶般簌簌颤动。

风平浪静，两轮明月相映成趣，美轮美奂。月光喷薄而下，洒落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衬得眼前少年如月清朗，有出尘气质，真乃令人陶醉。

披月光，踏夜色，不食烟火，不似凡间。

男孩不懂那么多修饰辞藻，只觉得这个哥哥是真的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

“哥哥是神仙的话，一定能找到娜儿吧？她拥有紫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长得很漂亮！”但没有你漂亮。

“这个…不好说，”少年俯首，正巧看到小男孩焦躁撅嘴的模样，不禁轻展笑颜，“我尽力喽！”

嘴角微漾，其意尚浅，却温柔到仿佛刻入骨髓，惊人心魄。

湛蓝的瞳孔悄然亮起，魂技瞬发，仔细搜索着海的彼岸每处每个角落。

一千米、一万米、十万米……

脑海中闪过一个银色的身影，锁定位置，竟是星斗大森林。

尽管一万年来，星斗大森林位置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但毕竟是逃离地狱、真正开始人生的标志地，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银发紫眸、星斗森林？

竟是…银龙王…

少年秀气的眉头紧锁，捏成拳的指尖发白，微微汗湿。

位面压制太厉害，再加上…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斗不过她。

该怎么保护你呢？

唐舞麟…

心口蓦然一震一一

“咳咳……”

压抑着胸膛起伏，些许猩甜，转瞬渗及整个口腔，毒蛇般阴森的黑色纹路，悄然爬上了白皙的手臂，十分违和，触目惊心。

像是那些纹路活了，变为毒蛇尖利的牙齿，浸着毒液，尽情撕咬少年鲜嫩的血肉。

大意了，她精神力如此强大，竟被触动了旧伤。

呼吸愈发急促了，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像炽烈阳光下的雪花，无力承受融化的痛苦。

像个纸片人，轻轻一碰就会倒下，任风撕碎。

…

男孩被吓住了，看着身旁人咳得撕心裂肺，他无端地很难受，心脏突突直跳。

“哥哥，你…你怎么啦？”

“没事……”他渐渐缓了下来，嘴角渗出的血丝也被擦了去，一如刚才的冷淡模样。

“抱歉，我没能找到她，整个东海市，没有银发紫眸的女孩。”

他面色平静地吐出谎言，心里却乱如麻。

“麻烦你了，你不要再找了，”唐舞麟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我已经没有妹妹了，不想再拖累你。”

稚嫩的声音，带着孩子气，也惹人怜爱。

少年轻扶男孩柔软的头发，声音清脆温柔:

“怎么能叫拖累呢？”

怎么能叫拖累呢。

泪水由红肿眼角滚落，没有了束缚，轻而易举地窜入沙子的缝隙，沙石间粘在一起，紧紧相拥。

男孩哭得满脸通红，不自觉的往少年身上蹭了蹭。少年轻拍怀里人的脊背，柔软的指节纤长，抚摸着。

男孩在淡香中渐渐熟睡了。

月落星沉，相拥而眠。

梦境中，萦满了少年的味道，充斥着少年的温柔，不自觉的，睡得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