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天意 06.2

黄瑶心理斗争了许久，终于还是趴在了唐小虎宽阔的后背上。

唐小虎背着黄瑶走出逼仄的门洞，午后的阳光像粘稠的蜜糖一样，照得道路两旁树木的叶子打了蜡似的反光发亮，空气里飞扬着小活物似的纤尘。

黄瑶趴在唐小虎背上，出门前认真卷过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裹住她憋了一天的委屈。她咬住嘴唇，把下巴搁在唐小虎肩膀上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本来就不是该让小姑娘干的活。”

黄瑶早晨出门的时候特意把眉尾和眼角画得尖尖的，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气场一点，现在早就已经花了。她扬手抹去糊掉的眼线，侧过脑袋，没有声响地落下一滴眼泪。她没有问唐小虎怎么知道她在这，好像无论她去了哪里，唐小虎都会理所应当地找到她。

“强哥本来想直接把骏腾家属区整片拆掉的，员工不同意，组织抗议，有个人意外坠楼摔死了才作罢，就是那个女人的老公。”

“真的是意外吗？”

“真的是。”

“那就好。”

黄瑶拿她的脑袋蹭蹭唐小虎的脑袋，她知道她现在看起来狼狈透了，但她不在乎。她只在唐小虎面前暴露她的狼狈，她什么样子唐小虎都见过，她不用装好女生，不用装得游刃有余八面玲珑。她可以放心地崩溃，放心地挫败，放心地变回那个谁见了都能踩一脚搡一把的小姑娘。

短短一段路他们走了很久，天色忽然有些暗下来，温热的风带着雨前的湿润，吹得两人身上黏黏地泛潮气。唐小虎的车并排停在黄瑶的车旁边，黄瑶从车窗玻璃看唐小虎背着她的身影，唐小虎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而她却穿戴着不适合她的打扮，蓬头垢面，妆花得像鬼。

黄瑶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他们看起来太不般配了，但这样的不般配却让她很得意。你看吧，这么不般配的两个人，却总是兜兜转转，照样山回路转地被绑定在一起，又怎么不算怨偶天成呢。

“虎叔。”黄瑶的声音轻轻的，像受伤的小动物。

“能带我找个地方修整一下吗，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要担心的。”

“先去医院吧。”

“不要。”黄瑶搂住唐小虎的脖子，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颈窝里。

“姑姑肯定会告诉我爸。”

唐小虎把黄瑶放在汽车后座，黄瑶拽住他的衣角，车内光线昏暗，黄瑶哀切的眼睛闪着细光，眼角的泪像一把刺手的碎玻璃。唐小虎被刺痛了，他只好弯下身，再次抱住黄瑶。

“瑶瑶啊，”他叹了口气。“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唐小虎把黄瑶带回了自己家里，黄瑶去洗澡，唐小虎紧攥着手机站在窗前，他烦躁地在与高启强和陈书婷的聊天界面前切来切去，始终难以斟酌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一举动实在不高明，但他太想保护、太想拥有黄瑶了，他见不得这个皎洁如天边明月的姑娘受一点伤害，尤其是想到黄瑶委屈的原因正是源于他自己。黄瑶流泪的眼睛使他心痛不已，阵脚大乱，情难自禁地想要使用一切妥当与不妥当的手段去弥补。

浴室门开了，黄瑶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她太瘦了，需要一直拽住浴巾的边缘才不至于滑落。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肩头，精巧的锁骨上凝着晶莹的水珠。唐小虎看得喉头发紧，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

“瑶瑶，我拿件衣服给你吧。”

唐小虎迅速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仍在床上，脸上泛起两抹可疑的红晕，转身逃离了卧室。

“你换好了叫我。”

唐小虎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袋里，他走到阳台，手抖得厉害，给自己点了支烟却大半喂给了风，直到燃尽也没吸几口。黄瑶在他眼里就像天边的月亮，如今月亮自愿坠入人间，要做他手中白璧的一轮，实在让他受宠若惊又难以自持。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黄瑶伤了脚，只能小步小步地挪过来，她用浴巾裹住了头发，身上穿着唐小虎的T恤，T恤对于她太大了，简直成了条宽大的裙子，可以完全遮住臀部的曲线，只露出两条纤细的腿。

唐小虎给黄瑶准备了红花油和白药喷剂，唐小虎家里常年备着这些跌打药剂，这是早年生活给他留下的习惯，二十啷当岁那阵的无数个夜晚，他都是带着一身青紫瘀伤回到家里，龇牙咧嘴地往伤口上倒药，有时候伤口在够不着的地方还需要和唐小龙互相帮忙。

成为唐经理以后的安逸生活，已经让唐小虎对这些将流血受伤视为稀松平常的记忆有些生疏了，他看着黄瑶小心翼翼地把红花油倒在手掌上，一圈一圈按摩肿得老高的脚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有丛林里没有族群庇佑的小兽才需要自己舔伤，这样的举动出现在黄瑶身上就显得极为不恰切。黄瑶的手长得那么好看，不应该用来治这样的伤，也不应该用来算强盛集团算不平的假账。她这双手应该画个画，弹个钢琴什么的，前几年唐小虎经常在高启强的强迫下听高晓晨弹钢琴，说实话他觉得弹得实在不怎么样，叮叮咚咚一下一下像在挖番薯，瑶瑶弹的话一定比他好听多了。

鬼使神差间，他半跪在黄瑶面前，黄瑶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是迷蒙的水汽。

“我来吧。”

唐小虎轻轻地握住了黄瑶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