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过去

在父母眼里，他是为血族延续的血脉；在爷爷眼里，他恰好有些天赋，经受住了考验，能为他所用；在外人眼里，他是幸福的吃穿不愁的陆家少爷。那在他自己眼里呢？他是谁？是陆沉吗？可陆沉又是谁？

任由身后的人将自己带走，他惊恐地发现，这一次他已经不会抵抗了。

“少爷，今晚的试炼您还没有完成。”

“我说了我做不到！那是条无辜的生命！”

“家主说，相信您一定能做到。如果做不到，就练习到能做到为止。您是通过‘放逐’考验的人。您的肩上，有着血族的未来。”

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仿佛无声飘落的命运。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用力掩上门，眼泪不知不觉滑落。

他总是鼓励她、安慰她，他是万能的哆啦A梦，他说如果是他，一定不会给求助的人开门。可最终还是在咖啡馆救下了她，是因为他也经历过与她相似的无助，所以才于心不忍吗？答案她早就知道了，但亲眼看见他的过去，却无能为力，她的心还是会很难受。

她的耳畔回响着那句话“只要你相信，以后我就是你的咒语。”

她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从层叠的云中看到那生锈的、伤痕累累的太阳。

想将他带离黑夜的念头愈加强烈。

她转过身，用力推开那扇门。

一个人影正掐住陆沉的脖颈，双目通红，露着獠牙。

就在她想冲上去替少年解围的一瞬间，那个人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陆沉垂头站在倾盆大雨中。血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打在脚边水坑，扩散开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慢慢地侧过脸来。

她看到了一双深红的眼睛。可即便是这样的颜色，其中仍没有光亮，没有生气，沉得像一潭死水。

他已经完成所谓的“试炼”了吗？此刻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她忍不住向他靠近。

陆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离我远点，不然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伤害我。你只是被迫——”

“被迫也是杀人。”

“那刚才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是在杀人，包括我，我看着你被带走，我也在杀人。但你不要放弃反抗，也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可以走出来。”

“可走出去后的尽头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

他用那种已然被命运驯服的麻木眼神看向她，让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喉中。

可是她不甘心，踉跄着跑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地面开始震动，周围的景色扭曲旋转，变得越来越模糊——

“……！！！”

“方锦烟。”

她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熟悉的眼眸冲入眼帘。

“你没事吧？”

“陆沉……？”

他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她悄悄看向陆沉的侧脸，总是那么冷静，干净利落。谁都看不懂，谁也无法靠近。

目送女孩的背影离开，陆沉才从沙发座的缝隙里拿出一只灰色小布包，倒出藏在其中的灵之戒。

宝石已变得透明。

“老板，回陆氏城堡吗？”

“嗯，不知道我那位叔叔，今天又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他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微凉的风，街道上热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陆沉轻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过了许久，睁开眼，窗外仍是不变的夜色，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隧道，贯穿了他的二十六年。

“周严，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去过另一种人生。一种与窗外每个路过的行人那样，有争吵、也有欢笑的人生，哪怕最后一地鸡毛、尽是折磨与厌倦——是不是都好过现在，满身仇恨？

“从我在陆家诞生的那一刻起，您的愿望就是我的职责。”

陆沉没有说话，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再次闭上眼睛。

经营万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蒸蒸日上。服从家族，展现自己的谦卑与恭顺，将所有东西悉数夺回，让加害者尝到应有的果报，然后让这个堕落的家族化为尘埃。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结束了。”

幸好，他已经望见了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