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死啊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逐渐接近，午后温暖阳光的味道和酒精的气味相互排斥又交织。黎宁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又或者该叫他531才好。

　　531沉默着，过去的话语在它耳畔盘旋。

　　看生平经历估计是个有点软弱的千金小姐，可能还比较好拿捏…

　　软弱好拿捏的千金小姐…

　　软弱好拿捏…

　　531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疑惑，它费力扯出一个微笑，故作镇定的反问黎宁：“我能先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空间里的机械音的呢？”

　　黎宁听到这话呆愣了一瞬，突然间大笑起来，把531惊了一跳：“呃…怎么了？”黎宁一见面就威胁自己，不就是识破了它的身份吗？问为什么需要她不也是看到它能操纵他人身体推断出自己提取她的意识目的非同寻常吗？那她笑什么啊？它这话有什么可笑的?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黎宁逐渐停止了大笑，她身体微微后倾，挑眉看着531：“你怎么突然就自爆身份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531停止了思考。

　　它呆滞的看向前方，脑中一片空白，531那聚集了众多科研工作者智慧的人工大脑成功宕机了。

　　或者说，531被它自己蠢到所以需要宕机一下逃避现实。

　　许久不见回话，黎宁歪了歪头，血色的眼眸紧盯着531。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可怖而疯狂，又处处透露着浓重的厌恶之情。

　　这厌恶从何而来？

　　“我说，稍微看看我啊，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黎宁凑近531耳边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像一条邪恶的蛇发出的嘶叫，正要将人一步步引入歧途：“你到底为什么需要我呢？”

　　531本以为黎宁这句话是猜出自己的身份又看到它能够操纵他人身体，进而猜测531对她另有图谋。但现在看来，黎宁明显是其他意思，为了不再犯刚才的错误，531需要仔细揣测她的思维。

　　如果黎宁一开始并不清楚531是空间里的机械音，那她威胁一个刚见面的人是为什么？

　　因为知道这人要对自己或他人不利。

　　那她又如何能确定这人要害人要搞事呢？又是如何知道这人是需要她的呢？

　　不，这两点有所矛盾。要伤害黎宁的同时又是需要她，这不合逻辑，她应该也会意识到这点。所以…当她知道531需要她的时候黎宁就打算威胁它了。那这算是有恃无恐？不不不怎么可能…

　　531的人工大脑又要宕机了。在这种状态下它做出了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行动——直接问黎宁。

　　于是它抛出了自己最大的两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的？你问我为什么需要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话刚说出口531就后悔了。它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把抵在脖子上的玻璃片当回事了，虽说黎宁就算刺下去它也能逃到卡俄斯，但作为类人意识它也实在不想经历一次死亡。

　　很好，现在明显出大问题。531已经准备好抽离大脑了，但黎宁却平静的开了口：“你说我只是脑震荡。”没有想象中的疼痛，531不解的看着黎宁：“但门牌上写的却是皮肤科。什么情况下病人会在其他科室的病床上醒来呢？”黎宁的神色中又带上了几分散漫。

　　“当医院缺床位的时候。窗外接连不断的救护车也可以证明这一点。”黎宁向窗户扬了扬头，恰好此时又传来一阵呜鸣，531便要转过头去，却被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打断：“可问题是整个病房都空空荡荡，甚至这一层楼都没听见多少声音——这明显有问题。”黎宁不动声色的将玻璃刺得更深。

　　531一愣，它不自然的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心虚。

　　“从你的话里可以推测出我是因工受伤，但你来探望我却什么都没带。如果说这个世界不用讲人情也就算了，可来探望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黎宁莫名的流露出几分玩味，那副无畏而自满的样子让531一阵恶寒。

　　黎宁没有在意它不自然的表情，悠闲自得的继续讲述：“偏偏作为唯一来看望我的人，你一件住院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帮忙带；我起身费力也没有帮忙，反而一直在盯着我；我醒来不叫医生，先讲病情和解释情况…你的错漏很多，其中某一项单挑出来或许有各种原因，例外，但它们凑在了一起就让我发现了问题，进而怀疑到了唯一处在场的你。”

　　听完黎宁的话，531后悔而自嘲的笑了笑。

　　事实上，黎宁所说的那些疑点有一大半都是它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一层的人确实是它搞走的，这一方面是防止黎宁搞事殃及无辜，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碍事。531寄生的这个人本身也是有带住院用具和果篮的，但它嫌麻烦没拿。其余的漏洞要么是它多此一举，要么就是考虑不周。不过…黎宁只是怀疑它有问题吗？只是怀疑一个刚见面的人就把碎玻璃抵在他脖子上？

　　现在，它的脸绷得像块干硬的法棍面包，闭着眼，难看的笑勉强挂在面上。此刻，黎宁的耐心也所剩无几，不管心里多么懊悔，531也必须打起精神对付她。

　　“至于为什么认为你需要我…”黎宁淡然的笑了笑：“只是直觉。”

　　一阵沉默，然后531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啊？！”

　　531感觉一阵晕眩。直觉？她没事吧？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531闭着眼不说话，最终还是黎宁打破了寂静的空气：“所以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思考了两秒，531开口道：“这有点复杂，我能从头解释吗？”

　　看到黎宁欣然点头，531便开始解释：“我其实是一个未来世界的…人工智能。”531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让黎宁更好理解：“我们的世界科技高度发达，当永生问题解决，短暂狂欢后人们开始无聊，所以…我们诞生了。我们这群人工智能跑到其他世界去挑选意识，然后带着这些意识到各个世界完成任务，来供他们娱乐。”

　　黎宁消化着531的话，沉寂了半分钟。

　　这半分钟对531来说无比煎熬。它不知道黎宁信不信它这番话，也不知道她这沉默是为何。思维方式上的差距让531如何也猜不透黎宁的想法，这又让它更为不安。

　　真该死啊…

　　“那…”此刻黎宁的声音无比悦耳，531听闻迅速的抬眼对上了黎宁的视线：“你作为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能为我的任务提供什么帮助呢？”

　　531没想到黎宁这么快就接受了设定，略显惊讶的眨了眨眼：“呃…要说的话，我主要的作用就是给你提供点信息什么的，类似于游戏任务系统？”

　　听到回答，黎宁嘲讽的看着531：“哇，好鸡肋啊。”很好，不经意间刻意透露出了她的敷衍。

　　531尴尬的抿抿嘴，黎宁转头看向一旁的时候墙面：“你是怎么来到现在这具身体上的？”

　　“…”531沉默了两秒。它不确定黎宁的目的，所以只能调整措辞努力不说错话：“…我可以…用一些手段，连接上多数人类的大脑。假如人体是一个机械，大脑是控制装置，意识是操作人员，而我，就是个打晕操作人员，然后控制这个机械的人。”

　　黎宁思索着。现在幕后的主谋掌握在她手上，但黎宁还是不放心。

　　她其实很不安。

　　奇怪的白色空间，莫名的其他世界，每一处都不可思议又令人恐慌。再说眼前人，它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真如它所说那般吗？黎宁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心脏在疯狂的跳动，血液在体内急促的流动。黎宁很紧张，她遇到了自己从没听过的事，只能像走钢丝般缓慢的行进。

　　531没有注意到黎宁有多害怕，它还在后悔自己一开始的自爆，顺便思考黎宁接下来说的它该如何应对。

　　但等了很久黎宁都没有下一句，531便小声的开了口：“那个…能不用玻璃抵着我的脖子了吗？”

　　“哦抱歉。”黎宁顺手把玻璃片丢到一旁 拍拍手坐回了床上：“话说你应该要给我介绍任务背景的吧？”

　　“嗯对的。”黎宁还蛮主动，可能是接受了现状，531有些安心。

　　黎宁无聊的看着窗外，忽然打了个哈欠：“哈——，我要睡一会，等我醒了你再介绍什么故事背景吧。”

　　说着，黎宁躺到了病床上，很快就合了眼。

　　过了两个小时，天上的云被日光染成橘红，层层叠叠好似裙摆。黎宁从床上坐起，夕阳映照着她一侧脸庞，在另一边投下晦暗。她侧头看向531：“你不是要说什么…任务背景吗？可以开始讲了。”